今夜的天空格外的浓，像个大铁罩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霖刚回到书店就看见徐斌在擦拭书架——每一个书架都被擦拭得极为干净，用手轻轻摸上去似乎还能感受到打了一点蜡。

徐斌一手叉腰，一手将手里的抹布朝桌子上一扔，昂起下巴冲不远处的林霖点点头：“怎么，你没看出来那小孩儿是偷书的吗？”

“你看出来了不也没把那小孩儿怎么样吗？”

听到这话的徐斌瞳孔倏的放大了一瞬，因为林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告诉他——我看清楚你了。

接下来林霖的话确实也验证了徐斌的猜想。

“你知道那小孩儿是偷书的，但是你依旧没发脾气。”林霖靠近徐斌，“不仅如此，你也没有当众戳穿他的行为。”

徐斌想笑，他想说：那只是我一时结巴了。下次如果再遇见这臭小子你看我不嚷嚷得满镇子都知道他是个小偷。

但是他没有。

于是徐斌眉毛一挑，就那么大刀阔斧地盘腿坐在地上，抬头冲着林霖吹了个口哨：“你想说什么。”

“你因为那个小孩儿拿的是书，所以没有戳穿他。”

徐斌玩味地笑了一下，吊儿郎当地说：“你从程奶奶那里估计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好奇心按捺不住想来我这里知道细节。”

“直说就完了呗，卖什么关子啊。”

“你是想说，因为我之前是大学生，所以对这个小男孩儿有同理心，所以才没有戳穿。”徐斌翘起二郎腿，“哦，其实不太对，是预备大学生。”

“是。”迟疑了很久，林霖才应下这句话。

“你想知道什么。”徐斌站起来走到林霖跟前，“先说好啊，没有那么多狗血的情节满足人的猎奇心理。”

林霖也上前一步，递了瓶可乐过去，单刀直入地发问：“你怎么看待你爸妈。”

人们与父母的关系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没有人拥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如果是单纯的爱恨与善恶，反而可以简单解决。可现实往往是爱中带恨，善恶共存。

“其实一开始我是恨他们的。”徐斌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关于我想上大学的事情他们总是三番五次的改口，弄得我在希望和绝望中来回跳跃。”

“后来呢，我索性直接拿上录取通知书离家出走，准备先去学校所在的城市找份工作，慢慢攒钱。”徐斌低着头轻声说着，“但是当我刚刚下车的时候，程奶奶——就是刚刚那个，就来了电话，说我父母在追我的时候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林霖慢慢靠近了徐斌。

“我那个时候其实什么感受都没有，甚至非常冷静，我马上回家，安排完了父母的丧事。”

接着徐斌久久没有发声。

“之后没有去大学吗？”

徐斌抬头望向林霖，“有些事情很复杂的，我说不清楚。”

“你知道最让我喘不过气的是什么吗？”
“是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不让我去上大学不是因为舍不得钱，而是他们从骨子里就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他们是在‘为我好’！”

“为我好！”徐斌把喝完的饮料瓶子攥成了几乎瘪瘪的片状，大声嘶吼出来。

他眼眶泛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明显，林霖只听见他说：“其实我也是个懦夫。”

林霖突然间有些后悔如此急切冒进地了解这件事情——他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他在居高临下的审视徐斌。

林霖想要开口，但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发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嗤。”徐斌走到门口将饮料瓶子精准的扔进垃圾桶，“我的确是你说的那个原因，就这样，走了。”

徒留下没回过神来的林霖愣在原地。

林霖不知道自己在书店里站了多久，在挂壁上的钟响了又响，在一地的烟头中，他一字一句地编辑了短信给徐斌：明天店里去学校捐赠一批图书，你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