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前的一天，课程和人都轻松了许多。上午有三节自习课，大家有的打开笔记本电脑写文书，有的趴着睡了，阳光穿过门上的方形玻璃和米褐色窗纱，在课桌上投射出暖色矩形。边缘不时因风而流动，在我的指腹浮上透明波浪。
  中午不饿，我于是趴在走廊窗台，向下看去。
  金叶林。
  他正捧着什么到窗口，慢慢地，慢慢地张开手掌，一只蝴蝶翩翩然向楼下月季花坛，翅膀面镀午时禾日杏黄。金叶林的视线随后上飘，与我的平行时脸上带了笑，随后指指自己那一层的楼梯口，跑开了。
  “学姐，我今天带午饭的。阿姨做多了，一起吃吗？”他的头发看起来又软又蓬，圆框金丝眼镜下的小眼睛映着自然光，小熊玩偶脸上的蘑菇扣似的。
  “我想和小熊脸多待会喔。”
  “学姐很喜欢小熊啊。”金叶林用勺子尖挑起一点土豆泥，双唇一抿。
  “小熊玩偶啦，我见到真的肯定会害怕吧。”我嚼碎黄澄澄的玉米粒，“这个比罗森的甜玉米还好吃哎。”
  “家里买的肯定比那个更贵，”金叶林撑着脑袋，把土豆泥搅出一个小旋涡，“我爸妈好像没什么省钱的时候。”
  “哇...那这个阿姨薪水也肯定不低，”我向他的小饭盒努努下巴，“好漂亮，颜色也很协调。”
  “各种各样的黄色吗？”
  “也不都叫黄色...这边的姑娘果是，但旁边那橙子不是橙色嘛。”
  “要是我能看出来就好了。”金叶林撇眉，笑着叹了口气。
  “啊？可是你认得出来黄...这是什么颜色？”我指指自己的衬衫。
  “蒙德里安的格子画，红黄蓝黑白，”我忍不住猜测他向别人解释这些的次数是否上百了，“我是色弱，平时搭衣服都是根据摆放顺序挑的...但是我听得到。”
  “你...听得到颜色？”我又忍不住猜测他看见这样的反应是否已有上百次。
  金叶林眉心舒展，看向我时两眼发亮：“是的，听得到。鹿合的声音是一种很暖和的黄色喔。”
  “太阳...那样的吗？”我闭着嘴巴吞吞口水，回味香香的玉米。
  “没那么刺眼...我不知道，”金叶林语气轻快，“还有德彪西的月光，我能看到很淡的蓝色波浪，还掺了一种凉凉的白色，星星那样小小的。”
  月白色和银色吗。
  “声音在某种意义上是我的眼睛，”金叶林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是我学音乐的原因之一。”

  “鹿合你真的一点都没学过艺术？”金叶林送我到了教室门口。
  “算是啦...”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弹过琴也学画画，但是都学不太好呢。”
  “这样啊，”金叶林的视线移开片刻，随即向走廊那一头从食堂回来的同学们，“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我先走了。下周一见。”
  “好哦，再见。”
  他的背影被描上了秋色。
  要说那是到底是什么样子...是金叶林的颜色。
  能让人心情变好的颜色。
  我感觉到脸颊温度的上升，与此同时，秦淮河上的雾与灯在意识中流泻。
  心口的小熊胸针摸得出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