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东王宫返回以后，徐子昱才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何琼。何琼听完直翻白眼：“叶一度还真是个有心机的家伙。这些人真是有各种手腕。我就说不该和这种家伙来往，都是师哥的错，之后找他算账。”
　　徐子昱点了点太阳穴：“要是没有心机，这里也没有问题的话，是不会想到带着一队轻骑从不周城一路杀到宛洛这种办法的。”
　　“那也是。”被拉上贼船的何琼只能勉强接受这个解释，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师弟要是找上门来怎么办？”
　　徐子昱想了想，望着天花板：“那就等找上门来再说。他应该不知道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吧？”
　　何琼说他是不知道，但是姜馥知道。她上次用程晓云的事坑了姜馥一笔，这事姜馥还没和她算账，说不定哪天看见徐倾的时候就把她们的住址交代了。姜馥坑自己师妹是一把好手，反过来何琼也一样。不过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徐倾，徐倾要是不来，姜馥说了也没用。何琼又问：“我们之后怎么做？叶一度那边怎么办？”
　　徐子昱想了想：“叶一度找上门来再说吧。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自己内部的事情。花几藏不是回来了么？说不定我会跟着那家伙东奔西跑呢。”
　　何琼没有太在意：“反正最后都会回到这里，没什么的。”徐子昱翻了个身：“那也是。”何琼把被子丢到她身上：“先休息吧。和那些家伙相处真是劳神劳力。”
　　徐子昱嗯了一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又把何琼拖进去，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了。
　　徐子昱可以休息，何琼还得出门干活。天一亮她就爬起来出门，不情不愿到天东王宫继续做昨天没有做完的事。昨天晚上徐子昱睡得不是很好，连带着她也睡不好了。何琼打了个哈欠，决定给叶一度干活的时候混一点，反正天东太医院最核心的东西也不给她碰。姜馥已经成功把她和徐子昱都坑下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再得罪叶一度就只能在卫藏或者迭藏过一辈子了。何琼对于雪原没有任何感想，也不是很喜欢那种地方。徐子昱更不用说了。她随手把整理完的书卷丢在一边，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杯茶。
　　过了一会儿，何琼端着茶进屋，听见门口有细微的动静。门口似乎有人。何琼到不着急，先把茶放回屋子里再去开门。徐倾站在门口，有点怯怯地看着何琼：“何姑娘。”
　　黑色的大蛇卧在屋门外，对着何琼吐信子。何琼有些意外，示意他赶紧进门：“难得国师过来找我。”
　　“是王上的命令。”徐倾老实回答，跟着何琼进屋，“多谢何姑娘愿意为我看伤。”
　　何琼招呼着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我以为因为你师姐的缘故，你不会愿意来的。”徐倾眯起眼睛，施施然落座，接过何琼的茶：“何姑娘知道很多事情。”
　　何琼抬头望着天花板：“是啊，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来。能知道的我都会答的。先坐吧，你来是为了伤势，我先看看情况如何。”
　　徐倾乖乖伸出手来给他把脉：“何姑娘和师姐在鬼市相逢，之后就没有别离？”
　　何琼看了一会儿他的脉象以后，回答第一个问题：“本不是如此，情势不容而已。当年江湖大比之后，我们是要分开的。我要到南疆五仙教寻药，你们的身世你自己也知道，出现在那片土地上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去江湖大比不过是为名利，我们本打算分道扬镳，谁知被卷入鬼市纷争之中。”
　　徐倾点了点头，收回自己的手：“是吗，原来如此。那我的脉象如何？”何琼思索片刻，尽量往好的方向说：“情况比之前稍微好了一点。我听说王上已经下令去找苍樨花了，想必很快能有结果。国师按时服药了？”
　　“之前开的有喝，正是药喝完了，才来找何姑娘的。”徐倾说，“何姑娘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喜欢听好话。”
　　何琼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老实交代：“沉疴难医，即使有好药，也最多恢复到以前七成的水平。你和你师姐内力所差太多，伤势又太重。你们都是百毒之体，对吧？”
　　徐倾挑眉，这个表情和徐子昱一模一样：“能看出来还是何姑娘猜的？”何琼收回手，又喝了一口茶：“你们的脉象和常人有些不同，我们之前在五仙教见到了左右长老和教主，我想你应知你身世？”
　　徐倾思量了一会儿：“这和身世有什么关系？”何琼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五仙教大多是百毒之体，毒经之上也有相关的记载。我只是想到就问问。百毒之体和你的伤势密切相关，若是知道这一点，就好了很多。”
　　徐倾露出细微的困惑：“有何相关？”何琼解释道：“百毒之自身带毒，若是有真气损伤，还得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开始养经络。你们天生的毒会留在经脉之中，对后续有所损伤。我之前给你的药方是你师姐用过的，对百毒之体应该没有太大影响。看来还需要调理很久。”
　　“天东可等不起那么久。”徐倾说，“能否最快速度解决这件事？”
　　何琼一口回绝：“没有药材。”徐倾眯起眼睛：“除了苍樨花，还需要什么东西？”何琼想了想：“苍樨花只是将你体内庞杂混乱的真气合为一体而已。你的经脉是否能够承受，余毒会不会受到影响，这都是应该考量的事情。你又不是你师姐，那家伙命硬得很。”
　　徐倾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何姑娘很喜欢拿我和师姐相比。”何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因为我只治过你们两个百毒之体，我师哥虽然也是百毒之体，但他的事都是师父和他自己经手的。虽说医者难自医，但他的水平比我好上不少，黄泉津里东西也多。我们天南海北地走，等我回去管他，尸体都臭了。”
　　徐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是这个道理。这茶味道还不错。”何琼给自己重新满上茶水：“就是天东太医院普通的茶，国师可以问问他们是什么地方得来的。我会把国师的情况告诉王上，连同所需的药一起。对了，苍樨花什么时候能够到手？国师知道吗？”
　　徐倾放下茶杯，露出游刃有余的神色：“就是这几天了。琊国的视界很快会抵达不周城，作为求和的礼物，苍樨花会被献给我们。想来琊国会狠狠长记性的。他们的药库里有不少好东西，何姑娘尽管提，我想他们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的。”
　　何琼给他添茶：“你的锋芒比你师姐还要锐一点。”徐倾微笑：“在天东，收锋敛芒的只可能是大家。我无依无靠，身如浮萍，要是没有本事根本活不下来。何姑娘说笑了。”
　　何琼也懒得多说：“少年意气，很好。你的师长本也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你的傲气也应该是天生的。你的伤险就险在太早，而且之后没有调理。你师姐说，之前是程晓云护送你到不周城的。按理说这么严重，要是照顾不周你随时有可能丧命，应该是要盯着的。他没有管过你的伤么？”
　　提到程晓云，徐倾迟疑了片刻，还是低下头来：“我不知道。但是很早以前，窗台上会有调养身体的药，上面印着晓云卫的图案。我不知道是谁放的，但我那是很是窘迫，只能收下。这么多年也没做什么回报的事。那么重的恩情，定然要做点什么的。”
　　何琼想到徐子昱，又想到自己，心中忽然轻减了几分：“有些人做事只是凭心，不一定需要回报。只是做了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够了。”徐倾又低下头：“可是有些事情……”何琼连连摆手：“有什么还是和你师姐说吧。虽说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家事，但我确实没什么兴趣。你想见程晓云也好，想见你师姐也好，都亲自和她说。王上那边应该已经打点好了，不出几日她就会进宫。之后有什么事都再说吧。”
　　徐倾点点头：“也好。那我等师姐到了，再说其他事吧。多谢何姑娘提点。药方能多给我一份么？”何琼从庞杂的书卷之中找出一支笔，随后找到空白的竹卷，把药方写了一份给徐倾。徐倾接过竹卷，何琼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句：“多少都算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能说得通的就说吧。”
　　徐倾没有说话，只是和何琼道谢。何琼也不打算说什么，出于礼貌起身把人送出去。徐倾一走，门口的蛇也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刚走到太医院门口，又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花几藏打量着他们：“我来得似乎是时候，碰巧你们都在。”
　　何琼连忙行礼：“王后殿下。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徐倾站起身来：“殿下。我只是找何太医有点事，事情了了，就要回去了。”花几藏叫住他：“阿倾，不着急出去。我有事情嘱咐你，说完再走。”徐倾疑惑地附耳过去，花几藏耳语几句，他恍然大悟般离开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就先去忙了。殿下和何姑娘说吧。”
　　何琼只好重新把人迎进屋。花几藏坐在方才徐倾坐过的位子上，徐倾站在花几藏身后，她给花几藏倒了茶。花几藏看着何琼：“王上已经下定决心如何安置你们了。徐子昱留在宫中。你或许要跟着我东奔西跑了。”
　　何琼有些困惑：“东奔西跑不是问题，只是为什么是我？我还以为会是阿昱跟着殿下。”花几藏捞起袖口，给何琼看自己手上的疤痕：“因为医家。阿度和我说，你的医术很高明。放在我身边比留在王宫之中更有用。”
　　何琼不是很给他面子：“大抵也是想留一个筹码吧。杀我总比杀徐子昱来得要简单。”花几藏点了点头：“你清楚这一点就好。你知道这一点，显然徐子昱也知道了？”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排而已，知道以后也能马上想到。”何琼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不答应师哥了。”
　　花几藏劝她：“姜津主是没有机会，才让你来的。”何琼连连摇头：“山野之中的鸟儿是不会喜欢宫殿楼阁的。人各有志，殿下不必再劝或是再说。”
　　花几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徐子昱不缺玉石俱焚的底气和决绝，你亦不缺这样的志气，你们俩倒是很相配。”
　　何琼讪讪一笑：“多谢。”花几藏掏出一封帛书和一个腰牌递给何琼：“明日叫徐子昱进宫，直接找大常侍。”
　　收到了任务的何琼稍稍提前一点回家。一进家门就闻到肉汤的香气，和徐子昱平时煮的差距很大。何琼疑惑地吸吸鼻子，循着味道往饭厅的方向走过去。难道是姜馥来了？可是姜馥哪有那么好心，不会是想借机把她毒死吧？何琼对于师兄的手艺已经没有太大印象，但直觉不是很好。她走到厨房，正好看见程晓云端着盘子出来：“何姑娘回来了。恩客说你这时候应该也到了，时间很准。恩客在饭厅，我们先过去吧。”
　　何琼愣愣地点头，跟着他一路到了饭厅。徐子昱正在布菜。何琼看见她，这才把话问出口：“我还以为你出去了。程晓云怎么在？”
　　程晓云招呼着何琼落座：“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所以就过来了。感谢恩客和何姑娘前些日子的帮衬。我得了一头羊，想着也没有什么回礼给两位，于是就带过来了。”
　　何琼大吃一惊：“一头羊？！”徐子昱点点头：“饭也是他做的。快尝尝吧，郎中。”何琼瞪了徐子昱一眼：“你怎么让客人煮饭？”
　　徐子昱撇撇嘴，程晓云连忙道：“恩客说她不会处理，我就动手了。恩客帮着打下手。我的手艺一般，不知道是否合两位的胃口。”
　　何琼坐在徐子昱身边：“有得吃就好了，我们都没有那么多讲究。多谢。”程晓云给她们一人端了一碗肉汤：“现在不是最冷的时候，冷一点的话吃羊肉更好。”
　　徐子昱把肉酱递给她。何琼尝了一口羊肉：“花几藏今天找我，让你明天进宫一趟。叶一度想好怎么安排你了。”
　　徐子昱一愣：“这么快？”程晓云喝了一口汤，道：“应该是琊国使者的缘故。边境安定，琊国使者很快要来和谈。在这个时候有所准备，理所应当。”
　　“你消息真灵通。”徐子昱塞了一片肉给何琼，“不过我本来也想问你的，就不多说了。郎中，这个羊肉味道是不错。程晓云，带过来辛苦，多吃点？对了，不是有酒吗？我去拿。”
　　她很快站起身到屋子后面去拿酒坛，何琼撇了批嘴，看程晓云。程晓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请自来，打扰何姑娘了。”何琼看得出来他话里有话：“无事。有什么要说的么？”程晓云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只是想向何姑娘打听一下国师的情况。即使我们算不上认识，但是帮衬这么多年，也多少算是有些情分。我想恩客应该不乐意我问这个。趁恩客去倒酒，小声问问。”
　　“没有太大的事。”何琼又觉得这家伙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只是问这个？”
　　就在她等着程晓云再问下去的时候，他又安静了：“原来如此，多谢何姑娘。有什么要求，晓云卫能做到的尽管提。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何姑娘了，分得明白对大家都好，有些事还是和恩客说比较方便。公私分明。”
　　何琼好奇地问：“那你和我之间，算是公事还是私事？”程晓云笑了笑：“您来晓云卫的地方，您就是晓云卫的客人。我来见您的时候，您就是我的朋友，只是程晓云的朋友。先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