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期录制结束，祝玖安回到晋陵就得马不停蹄地准备下一次录制的两首歌曲。

   下一场的选曲令祝玖安非常纠结。她选择的两首歌在某种意义上也做了适合竞演的改编，再三看过录像之后，也没发现太多的问题。

   将问题归咎在对手太强，抑或是各类排位的问题，都是外部的因素。终究还是自己的演唱没办法让听众影响深刻。所以究竟是应该选择一些适合竞技的大众金曲，还是随自己心意演唱？

   其实是一道非常简单的是非题。祝玖安很清楚听众的口味，也很清楚听众喜欢的音乐类型。不可否认，连唱了两首欧美大歌的凡妮莎两期的排名的确不错，但......

   决定权还在祝玖安手上。
   

   “在想什么呢？”飞机上，祝玖安靠着窗外望着云层沉思。仇辞星方结果空姐递来的饮品，疑惑地看着祝玖安。

   “后面两期唱什么？”祝玖安戴着墨镜惨叫一声，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欸，可说好。”仇辞星说道，“下次录制我可没时间了，你找别人当你‘助理’啊。”

   “真麻烦。”

   “麻烦动脑想一想究竟谁更麻烦一点啊。”仇辞星咬牙切齿道。

   “哎呀知道了，大不了下一次我找小千就是了。”

   
   祝玖安无心和仇辞星拌嘴，她脑中第一个反应的是上次杨费斯对她说的那段话。

   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

   那时杨费斯告诉自己要坚持自己的表达。

   那次，祝玖安听了，也照做了，于是有了《祝玖安》这张专辑；

   这次，祝玖安也听了，也照做了，一切却似乎不尽如人意。

   改编的新歌，她深知其中编曲藏了多少精妙之处，可以让内行人觉得拍案叫绝的想法。但这类竞演舞台，直接面对的，是听众。

   好听的复杂并不是对立的两个词，当然有既让听众喜欢又让人觉得很有技术的作品，比如李忆安的《归零》，但如今祝玖安没这个对市场的把控力。

   “你觉得我下一期应该唱什么样的歌曲？”祝玖安心下郁结，看向仇辞星问道，“是大众一点的还是我想表达的。”

   仇辞星：“我觉得你应该唱你想表达的大众一点的金曲。”

   祝玖安吐槽道：“你真的很有做乙方的天赋，糊弄人真是一把好手。”

   祝玖安转念说道：“假如两个之间没有交集呢？”

   “那说明你实力不行啊，把你实力提升起来。”

   祝玖安：“......”算了，当我没问。


   祝下了飞机之后，玖安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时光，不再需要应付节目组和其他演唱事宜。仇辞星回到晋陵则立刻开始忙碌起来，接二连三的会议来得匆忙，都等着他来跟进。

   周一，打工人的末日，却和祝玖安关系不大。祝玖安百无聊赖地刷着社交媒体，她划过手机界面却发现李忆安更新了动态，内容居然是下一场的选曲。

   祝玖安有些意外。一是意外这件事居然能被说出来，节目组之前有特别强调不允许泄露选歌内容，现场的听审也不允许将存储设备带入场，而李忆安居然堂而皇之地将自己下一场的选曲告诉所有人，实在大胆。

   其二是，李忆安本场的选曲可以说是完全没考虑听众的感受，是一首非常小众的抒情闽南语歌曲《罔市只能回味》。

   本身李忆安是福建闽南语系人，出道也是唱闽南语的，后来转向国语发展，甚至打开了粤语市场，成就两岸三地的明星。

   闽南语本身就对绝大多数听众产生了共情的障碍。不同于欧美流行乐用英语产生的壁垒，闽南语本身叙事性就极强，旋律非常简单。很可能歌手唱完，听众听不懂内心毫无波澜。

   这首《罔市只能回味》祝玖安不记得多少年前偶尔听过一次，但当时其实就没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五分钟后，李忆安的帖子被删掉了。

   ......果然还是被节目组制裁了吗？

   祝玖安迫不及待地私信李忆安，询问虚实。没想到李忆安很快就回复了：“真的啊！出道之后我也很久没尝试过唱闽南语了。”

   “那这样不是完全不考虑听众了吗？他们很可能完全听不懂啊？”

   李忆安在屏幕那边劈里啪啦打字，祝玖安心中也不断泛起波澜。

   “这是个舞台，我应该把更多的东西传播出去，让听众听到。我以前名气不大的时候唱的闽南歌，没什么人听；后来稍微有了些听众，我却没有机会唱这些歌了。现在，我想把我想唱的尽力都唱给大家。”

   这段话很长，祝玖安看了很久没有回复。李忆安以为是自己说的没让她听懂，于是附了一句：

   “人生在世，悦人悦己。”

   祝玖安的思绪一片空白，被那句“人生在世，悦人悦己”而彻底震撼，只有一颗心脏孤独而猛烈地跳动。

   她佩服一位出道多年的前辈，用尽名利，只为自己歌唱。

   “那如果后面淘汰了，不就唱不了了吗？”

   “不至于这么快就淘汰我吧？”李忆安话锋一转说道，“这和做专辑和唱歌一样，你喜欢的并不一定都是市场接受的，所以那也需要一些取舍。我唱了这么多年，也有我不喜欢的歌。”

   祝玖安好奇心作祟，于是问道：“哪些啊？”

   “前两张专辑的主打啊，我都不是很喜欢，但公司说肯定火，一定要我唱。”事实是，这两张专辑的主打的确都爆了，甚至两度为她加冕歌后。

   “后面每次演唱会商演都要唱，都快唱吐了。”祝玖安非常佩服李忆安的真性情，于是又和她深聊了一下即将发行的新专辑细节。专辑策划非常不一样，完全是一场彻底的转型，非常吊祝玖安的胃口。


   窗外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清新，好像一场大病初愈。

   《歌颂者》节目组很快下场说明只是李忆安个人的初步选曲，并不代表最终的演绎。而节目组也把舆论风向往一次节目组“自我炒作”上带，很快平息了选曲风波。

   据说后来节目组还有联系过李忆安，想让她换首大众一点的歌，被李忆安拒绝了。

   祝玖安又一次听起这首不算熟悉的《罔市只能回味》。沉浸下来听，完全是不一样的心境。祝玖安听着歌词，仿佛也看到了一个个闽南阿嬷的人生缩影。

   “罔市”本不算一个褒义的词。指本来不想有的，既然有了就随便凑合着养的意思。本身在闽南地区，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招娣”、“盼娣”。

   浩瀚的音乐之海中，倒映着世代女性的悲剧，她的脑海中无数混乱而无序的画面清晰起来，浮出水面。创作的人，将灵魂交给世界去讴歌，信马由缰的思绪宛若海面的零星船只，鳞次栉比地排列其间。

   祝玖安的心中带着酸楚，一个个模糊的容貌，在内心深处，化作了一团淡淡的忧伤与无奈。

   循环播放了很多次，祝玖安才终于放下手中的笔。

   这首歌，写的甚至说不上流畅，更像看完一幕幕电影后的观后感。

   只是祝玖安心中压着的一个念头，她想要把这首歌唱出来，想要把这首歌表达出来。

   她很迅速地唱了歌曲的demo，大约一分半钟。但填词部分，祝玖安尝试了一部分词，但总觉得词汇不太够。她不是闽南人，也从来没经历过那些悲剧。于是还是理所当然地找了最合拍的搭档仇辞星。

   
   至于第二次竞演的演唱歌曲，祝玖安心下开阔了起来，选曲自然也就简单了。她第一期选择了一首传唱度极高、也极复杂的芭乐《如果爱》，而第二期则完全选择了自己在旺角乐队的一首原创。

   至于为什么是第一期唱这首芭乐？祝玖安自己的解释是小时候看电影，对这首歌印象特别深刻。但主要原因，还是想和李忆安避开。

   节目组收到祝玖安的备选歌单后欲哭无泪。本来李忆安爆出自己的选曲就已经破坏了竞争的平衡，要求更换歌曲也被无情拒绝。本来指望节目组内定的“黑马”能乘胜追击，没想到似乎也被李忆安影响，选了首旺角乐队很冷门的歌曲。

   虽然规则上也没有问题，本季鼓励歌手唱自己的原创作品。但毕竟是节目，需要话题和出圈的歌曲，如今一个两个都这样搞，还怎么运作？

   最终节目组倒也没拒绝，反正版权费不难搞，从祝玖安左口袋出，再进她右口袋的事。


   鉴于仇辞星第二次竞演的录制来不成，于是祝玖安真的叫了苏尚谦助阵。

   两人下了飞机就直奔演播厅排练。乐手们忙碌地在台上穿梭，热火朝天地筹备着，音乐总监也忙碌地分化好各自的安排。今天只是单独排练，没有和其他艺人同一批上场。多亏某人之前打下的江山，祝玖安和工作人员们相处得很不错，再加上苏尚谦也没什么架子，三下五除二就也打入内部了。

   “谢谢大家！辛苦了！”祝玖安很快就完成了排练，简简单单半个小时的备采之后，两个人就到了约好的录音室。

   这附近的录音室造价不低。上次祝玖安没用上，直到李忆安提起，她才知晓是可以免费使用的。在和跟自己的工作人员们沟通之后，祝玖安决定薅一次资本的羊毛。

   
   另一边的办公大楼里，仇辞星正在公司的会议室汇报工作项目。

   “目前程序跑下来效果还可以，但因为架构很大，前端和后端设计工程师都要跟上。咱们的ui设计，美术组做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

   “服务器那边怎么样？”

   仇辞星答道：“差不多了。目前来看负载状态运行还算流畅。”

   负责人点点头，向他确认到道：“好。目前内测的效果还不错。算法毕竟还有缺陷，要随时盯梢网站情况，明白吗？”

   仇辞星非常认真地做着笔记道：“我指挥下去。”

   他顿了一顿，复又问道：“目前技术已经可以迭代。部门的员工尝试导入更多素材库，让旋律伴奏方面也可以做到自我导入。“

   台上的领导雷厉风行地说道：“想法成熟之后可以写个报告给我，还是按照目前的工作来安排。”

   ......

   开会的过程是极其无聊且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从前仇辞星是能避就避，结果这次他一回来就正撞枪口。

   最近项目的进展还算顺利，备案、沟通以及各项政策的会议，数不胜数。好在仇辞星毕竟是技术岗，这些行政事务同他没有关系。不过回来后的任务的确很重，前一阶段数据统计有没有倒是都可以，毕竟一个sql就可以写上一天。

   但目前需要开各种复盘会和拉通会，大部分时间还是都以技术为主角，开起会来非常麻烦。

   仇辞星的实力本身也出众，试用期不仅能提前拿到offer，入职没过多久也成了策划部的组长。

   今天的会好不容易结束了自己的部分，仇辞星松了口气，熟练地打开手机准备摸鱼。

   手机的消息被祝玖安频繁轰炸，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仇辞星因为在开会没有听到。他有些不明觉厉，于是带上耳机回拨过去：

   “仇辞星！我让你写的歌今天就要录音了！你TM就给我8句话，我录什么？！”

   “......”

   仇辞星茫然地看向面前空白的文件。

   几秒后，他对着几张空白的白纸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要被祝玖安骂死了——

   他忘记帮她写歌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