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已经傍晚了，周围的店陆陆续续关门。

　　云笙付完钱急匆匆下车。

　　推开医院大门，里面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一楼空荡荡冷清清的。

　　云笙看了眼许诺发的位置，找了个电梯上去。

　　出了电梯就看见许诺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不锈钢的椅子上，头微微垂着，两只手也顺着垂落在双腿间。

　　他走上前，脚步很轻，但或许是周围太安静，许诺还是一瞬间就听见了。

　　他抬起头看着云笙，眼里是数不尽的悲伤。

　　云笙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包纸，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许诺和他差不多大，是李主任收养的孩子。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许诺挺害怕云笙会抢走主任的爱，毕竟李主任看云笙的眼神就满是赞赏。

　　可后来他才发觉自己到底有多傻。

　　他们本就是孤苦伶仃的人了，有什么好对比的，李主任的爱无论给谁都是很好的，那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位很好的人。

　　再后来，主任让他去国外发展，他不想，他不想离开。

　　诊所很小但却盛满温情，世界很大却藏满危险。

　　许诺再怎么说当时也才20岁，年少轻狂，某些事做得也很极端，好在最后主任还是将他劝下来了，他也只能出国留学。

　　可没想到，他一走就是五年。

　　等他好不容易回来，主任却病了，而且还是癌症晚期。

　　悔恨和悲痛如潮水贯彻全身上下，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可能会溺死在自己的情绪里。

　　在他看见云笙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问了。

　　“什么时候，多久了。”

　　云笙见他不接，干脆抓起他的手，把纸巾放在他满是掐痕的掌心。

　　他的手太烫了，烫得云笙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不留痕迹地颤了一下。

　　他转了个身在他身边坐下，腿微微屈着，平时经常被李主任强调的挺背此刻也弯了下去。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不知道。”

　　许诺眼里闪过一丝怨恨，但又想到主任怎么可能会告诉别人自己的事呢，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可笑无比。

　　李主任可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够完全理解的人，他有时候会像长辈一样教育诊所里的小辈，又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而不觉得尴尬无趣。

　　明明那么好的人，生了病却咽进肚子里。

　　明明他自己就是有名的医学教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病还能不能治。

　　许诺仰起头深呼了口气，眼尾的泪无声息落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起许诺的无尽悲伤，云笙此刻更像是一个迷茫到无知的陌生人。

　　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握在手里的一个淡蓝色发夹被攥得滚烫。

　　那是林雨的。

　　那个平时什么事都会搞砸的女孩，在说完那句话毫不犹豫从包里拿出发夹交给他，然后露出了一个云笙从来没从她身上看见过的笑容。

　　明明她可以笑得那么自信又苦涩，可是云笙还是在当时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最后他什么都没抓住。

　　他不知道林雨能不能把诊所管理好，就像那个消息也只是他在病例单上随手瞧见的一样。

　　可是他们现在只能这样了。

　　一群才二十多岁的人只能默默撑起这个小小的诊所，哪怕它只是一个在别人眼里毫不起眼的东西。

　　好在手术成功了，李主任癌症晚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医生也说只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许诺不想主任看见他满脸泪痕的样子，急急忙忙就下去交钱。

　　只留下云笙看着病床上瘦弱到只剩骨头架子的老人。

　　他那么虚弱，云笙之前却没有察觉到一点，周围的人甚至也都没有怀疑过。

　　等云笙醒悟过来才发现。

　　原来主任在前一年就一直咳嗽，那时候主任对外宣称感冒流感了，不碍事。

　　他是医生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病，其他人也就没过多注意，只是默默给他送些补身体的让他早点好起来。

　　对啊，他可是医生啊。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最近云笙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主任有意无意让他开始接触一些平时不会接触到的东西与文件，还有他以前的学术报告。

　　甚至连打杂摸鱼的林雨也被他强行拉来，说是凑数，正好学习学习。

　　原来在很久之前，李主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把生锈的钥匙翻了新，是因为里面终于要换人了。

　　有时候云笙不得不感叹，他的老师的确很厉害。

　　厉害到骗了所有人，也让所有人被迫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