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有什么意见。”大个子将一杯茶递给老人，“我们的条件有点苛刻吗？”
“不是有点，”易名叹了口气，“就是太苛刻了。”
“愿闻其详，”来着把茶杯向前推了推，“有兴趣吗？”
“谢谢，不必了”易名婉拒了，他很早以前就没有喝热水的习惯了，或许曾经有过因为上次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一个电水壶，只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的了“首先，你…您觉得泼出去的水那么好收回来吗？”
“泼出去的水，拖干净就好了。”老人两手交叉，摆出一个塔字手，似乎很自信，“而且，如果看到你们言而无信，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此话一出，老人身后的那个壮汉举了举手里的狼牙棒，像是在自己面前的这两只小白兔示威。
“第二个，”易名捏了一把汗，油盐不进是最麻烦的，“放人这个，DD没有先例，而且，就算放出来了，你觉得他还会记得你们吗？”
“人的记忆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强悍得多，”老人指了指自己白发苍苍的头颅，“你以为他们忘掉了，其实他们只是不希望想起来而已，时间到了，自然就想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易名一眼，似乎在暗示什么。
“如果这么谈，你叫我们进来干什么？”易名看着老人云淡风轻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谈判谈判，讨价还价才是谈判。现在可好，人家压根不给回旋的余地，感觉像是爷爷在逗自己不懂事儿的孙子，或者说街上的人在耍猴。
“我只是让你和我的手下们熟悉熟悉，”老人微微一笑，“如果你们满足了条件，我自己会留下来的，到时候你们随便。”
“您倒是放下了，”易名看着将军一副看淡生死的洒脱，“我们这帮在世俗中苦苦挣扎的人还是需要考虑明天的早饭啊。”
“你真的不打算思考一下太阳为什么会升起来吗？”将军似乎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
“因为地球在公转，因为世界在运转。”易名耸耸肩，“满意了吗？”
“你觉得世界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什么？”将军对易名的答案不置可否。
“据说东边还有兽耳族，西边还有吸血鬼。”易名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好像讲得是一叫什么近卫团的势力在兽王国内部崛起，现在正在进行，这个专制不人道，最重要的是居然推崇给予弱者权力的组织现在居然颠覆了整个兽耳族的统治阶级。
这也正是陈风将军的故事，也许是军备在无尽的歌舞升平中变得迟钝了，这股势力在一个叫江月的不知名生物的领导下居然发展壮大。一开始，PI似乎还没把这群家伙当回事儿，随便派了几支部队，准备平定那群拿着棒子锄头的乌合之众。可不知道那个叫江月的家伙用了什么歪门邪道，原本一盘散沙，经常被自己这边当成靶子的禽兽们居然团结起来，靠着身体素质和不要命的冲锋居然把PI的精锐部队一支又一支地打散。不仅如此，不知道许诺了好处，自己这边居然开始成建制叛变。意料之中的军事演习顺渐渐变成了异常大灾变。三支大军一路披荆斩棘，甚至打到了山城脚下。在这个紧要关头，CDSP们放开了人工智能的武器控制禁令，陈风将军临危受命，十万雄兵出山隘，三出奇策定乾坤。不光把江月的部队赶回了曾经的战线，甚至还推进了一公里。
不过这些都是从之前的旧数据中整理出来的，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先别说陈风，江月和近卫团是不是存在，连兽王国是不是存在都不知道。铺天盖地的信息和无时不在的娱乐已经将过去的狼烟战火洗刷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谁是谁非自，易名自然从不评价，从易名的角度来说，近卫团也罢陈风也罢，都只是在抓住一些斯特劳斯分子之后从笔记本上发现的小把戏，一种和圣经一样的幻想。虽然一周七天至少能看见八次，内容也从原本的破烂笔记本纸条鸡毛信逐渐变成了近卫团的电子记录、间谍相机甚至是不知道那里弄来的干扰器，但是既然上面的人不在乎，自己也就没必要在乎。就像陈风将军一样，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去维修那些残缺的人工智能，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坚持放弃军权，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他存在过，他曾经存在过，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人们又都知道他做过什么。这是一个传说，一个有心或者无心创造出来的传说。
现在，面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的真实部下，易名总觉得怪怪的，就像是在花鸟鱼市里看到麒麟，在水产店里看到鲛人，神不神圣不知道，反正违和感无与伦比。
“没错，所以，其实你也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CDSP。”老人没看易名，而是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本尼。
“因为他们不自由，”易名忍不住怼了一句，“他们被蒙蔽了看不到真相。”
“是谁蒙蔽了他们？”老人打断了易名，“论宣传，你们比那些还拿着斧头的家伙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可现在，你们DD除了在自己家里抓斯特劳斯分子，还会干什么？”
“保卫自由就必须用一些极端的东西。”易名满不在乎，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胆敢质疑CPSD之下的自由了，这类人的后果基本上确定了——消失，或者从未出现过。
“是吗？”说话间一个穿着运动衫的人工智能走进屋子，之所以说是人工智能，是因为他的左臂的裂口处露出了电线，还不时冒着火花。
“看见了吗？”老人举手示意了一下，“像这样的，我们那边还有至少两千。”
“你们非法拘禁这么多废旧机器人干什么？”本尼看着那个进来的人工智能，“他们应该被销毁，这是结束他们的痛苦！”
“到底谁在非法拘禁他们？”老人一拍桌子，“是让他们有了正常生活的我们，还是你们这群只会奴役的人渣！”
实话实说易名和本尼对于老人的愤怒没什么感觉，只是他们对“正常生活”这四个字感到很新鲜。
“你们知道有多少孩子是被他们带大的吗？你们知道有多少人早就和他们的战斗人形相爱了吗？”老人越说一激动，枯瘦的手臂在半空中挥舞，“你们现在说他们是机器人，当年为了让他们上战场，给他们装上脑子的时候怎么不说！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无法自我维修被活活疼死的时候怎么不说！”
易名已经觉得越来越不对了，外面的脚步声愈发嘈杂，进来的人工智能一次比一次残破也一次比一次慌张。可面前这个人，这个老人，这个和自己一样的肉机似乎毫不担心。
枪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似乎陷入了焦灼。
“看来你们不打算答应我们了，”老人叹了口气，情绪也缓和了不少，“看来要和老朋友们说再见了。”
杀千刀的莫里斯，易名暗骂一句，不等我出来就攻坚，看样子是准备让我去送死啊。
“大熊，”老人冲着身后的大个子点了点手。“执行B计划。”
“将军……”被称作大熊的脱口而出，接着赶紧捂住嘴，好像怕泄露了什么。
“没必要隐瞒了，”老人看了易名一眼，“时间到了，陈风，雪莉，还有我的儿子，都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