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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山阴老酒状元红(一) 月色渐消,曙光乍起,空气里消散了渝城的麻辣风火之味,只余下温润潮湿。崔紫陌背好行囊靠立着墙,百无聊赖地盯着砖瓦巷口,有些迟疑也有些感慨,“看来我的‘一忘皆空’又撂倒了一个。”屈指把指尖的烟蒂掸了出去,抻了一下身上稍显凌乱的衣服,没见他往巷口去,反是抬步一脚踹开店门,吹着不知哪儿听来的调子,摇头晃脑地走了进去。钻进柜台,挪开那满墙百子柜,墙上隐约漏出个门来,一把推开迈进无边的黑色里。 山阴城里此刻正值春日,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旺盛,极目望去满是令人愉悦的粉红色。崔紫陌背着行李行在山野间,想着晚间回去又有好酒喝了,不觉眉飞色舞步履轻快。刚走到城门口,就听见守城的兵勇聚在一起议论着新科状元衣锦还乡祭祖的事情,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抬眼看了看天色,决定还是先进城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这厢崔紫陌刚走,那边管道上快马疾驰,带起阵阵尘土飞扬,守卫没来得及制止,已经跃进了城门,奔着城中刺史府而去。 街道两旁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沿途各处商贩极尽招呼之能事,不停招揽着生意。崔紫陌一路看的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山阴进货,左顾右盼恨不能多长几只眼睛看看那些精巧的玩意儿。摸了摸空空作响的肚子,随便寻了一家客栈放行李,跟掌柜的打听了几句城里的吃食。“客官,您要是想吃点本地的特色,得往那福源酒楼走一遭,那的醉鸡和老酒小笼包,不说天下第一也算闻名中原了。”含笑应了一声,以示感谢,“多谢掌柜的!在下这就去尝尝您推荐的两道菜!” 出得门来,向东走了百十来步,忽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立在街道左侧。抬眼望见来来往往的食客老饕或兴致勃勃而来,或眉开眼笑而走,琢磨着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迈进店里让小二在楼上找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点了客栈老板推荐的几道菜而后就默默端着茶碗吃茶。只见不远处的一张四方桌那儿,一个中年汉子兴致勃勃地向周围人讲道:“要我说这蘅芜姑娘啊,还真是痴心妄想,人家刘状元是什么身份,怎么看得上她!” 又听有人接口道:“这自古以来,***无情戏子无义,她怕不是真以为跟状元爷有个几天露水姻缘,就能从此山鸡变凤凰了吧?” 那汉子摇头晃脑地表示不认可:“不过这蘅芜姑娘当初眼光也真是妙,谁能想到刘子安当初那穷得都快当裤子了的人,居然还真能高中状元!”周围人连声附和着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 那汉子又神神秘秘地发问:“听说了么?今天晚上刘子安东街口大摆筵席酬谢乡里,你们说那蘅芜姑娘会不会到场?”随后就看到众人七嘴八舌地讲着状元郎的风流韵事。 崔紫陌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夹了一只包子吃进嘴里,刚入口汁水迸裂,黄酒的香气登时在唇齿间爆开,仿佛在口腔之中形成了一座小小的酒池肉林,纵着舌头肆无忌惮地跳着舞。口鼻之间萦绕着岁月的气息,薄薄一层面皮下包裹着的,是封存已久的精灵,这一刻它们终于在口舌之间放肆遨游。 要说这刘子安,当初真真应了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十二岁成了本地最年轻的秀才,接着供养他读书的老母亲撒手人寰,靠着舅舅的接济一年年考举人又一年年考不中。直到舅舅也无力支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刘秀才,开始变卖祖产度日。偏偏是三年前的清明前后,狼狈度日的刘秀才在街上摆着字摊赚点口粮,瓢泼大雨倾盆而至,浇了他一个透彻。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些被雨淋湿的字画,刘子安半分收拾的想法都没有,欲哭无泪地望着天独坐。头顶忽然多了一把油纸伞,一身粉色襦裙的姑娘在伞下歪着头看他,好像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下凡。直勾勾盯着那姑娘,看得人家颇不好意思,放了一把伞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从此刘子安再没办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眼里都是那个浅笑着歪头看向他的姑娘,身上似乎有淡淡的杜若香味,几经打听方才知道那是怡红楼的头牌蘅芜姑娘。却说蘅芜姑娘倒是一早就听说过刘秀才当年神童的名号,因着家里的条件,无门无路没有座师帮助,空有才华屡考不中,如今只能靠变卖祖产摆摊作画度日,只是也没想当日随手放下的一把伞居然递给了他。 二人你来我往终究是熟悉了起来,刘子安成了怡红楼的常客,全山阴的人都知道这刘秀才突然发了横财,成了蘅芜姑娘的入幕之宾,不想前程想钗裙。刘秀才没理会他们那么多,只觉自母亲去后再没体会过如此畅快之事。整日里在怡红楼流连醉酒,描眉作画,弹琴鼓瑟,端的是逍遥自在。眼看着秋闱在即,蘅芜再看不得情郎如此虚耗光阴,遂陪着笑脸伺候学政大人,为刘子安打通了座师之路,又收拾了全部金银首饰,送他进京赶考。分别之时,刘秀才两眼泪水涟涟,望着蘅芜半晌只留下一句,“待我金榜题名,必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也不等蘅芜回应,背起行囊北上京城。蘅芜姑娘默默回了怡红院,在满园的桂花飘香里埋下三坛老酒。一去三年,杳无音信。 不成想前些日子从京城做生意的人带回了个消息,说是刘子安高中状元,领了圣谕近日就要衣锦还乡,焚香祭祖了。刘秀才在怡红楼的那段风流韵事被翻了出来,甚至那句迎娶的诺言也渐渐在坊间流传开。世人皆说,刘子安贵为今科状元,怎可与青楼妓子有染,这蘅芜注定要一片痴心付诸流水。蘅芜倒是不在意这些,怡红楼依旧开门做生意,这几日来来往往的恩客多了不少,都是为了看看状元郎看上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有那财大气粗的更是甩着银票以求一亲芳泽。 崔紫陌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直晃到明月高悬华灯初上,才施施然迈着步子赶去东街口摆宴席的地方。眼见着当中居主位一人穿着大红罗袍,头戴双翅乌纱帽,月光下衬得面如冠玉,目似点漆,果真是个好样貌。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听着耳边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的声音,不禁有些好笑。刘状元正被乡绅缠住说着话,忽见到街道上一桃衣女子款款而来,不禁又回想起当年那个雨幕下的姑娘。不自觉站起身,手里还端着酒盏没放下。众人看他这副模样,也都停了筷子,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崔紫陌见此顿时眉开眼笑,提着筷子大吃起来。 “她来做什么?本官乃天子门生,堂堂朝廷命官,安能与妓子为伍!”状元郎甩了甩袖子,语气里透着不悦,似乎有什么东西脏了他的眼睛。一旁的乡绅多是人精,哪里还用说的更清楚,赶紧派家丁请蘅芜离开。 “蘅芜姑娘,状元爷不想看见你,你走吧。”看着不远处一身朝服器宇轩昂的人,蘅芜笑了笑,递了一封信给家丁,只留下一句,“烦请帮我上呈状元爷。”转身便走,没有一丝迟疑。刘子安把那信展开,只见满是杜若香气的宣纸上簪花小楷写着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是他二人在怡红楼描眉上妆时,刘子安调侃她的话,而今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刘子安看着那熟悉的字,忽然大怒,撕碎了手里的信,转而提起笔,当着一众乡亲父老写了一封诗命人即刻送去怡红楼。偷瞄了一眼刘状元亲笔所写的诗,只见那纸上洋洋洒洒墨迹尚且未干“二八年华巧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迎来送往知多少,惯作相思泪两行。大醉山阴梦应醒,何堪配我状元郎。” “到底是中了状元的人,文化人骂人确实不带脏字儿。”崔紫陌赞许地点了点头,心下颇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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