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就坐在医院大厅里等待警察的到来。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打扮干练，身着警服的飒爽女警很快进来，直奔她们的方向。元翎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女警走到她们面前，拿出警官证，元翊紫能够清楚看见她的照片和警号。女警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雍州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楼鑫。就是之前联系你们的警察。”
　　元翎朱出于礼貌，伸出手来和她握手：“楼警官，您好。”元翊紫在一边点头示意。楼鑫也握住元翎朱的手。她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干练有力：“是怎么一回事？身体情况现在还好么？”
　　元翎朱点头：“头疼，以为是中暑了。我们今天预备坐大巴车回家，想着长途车很久，还是来看一看再走。医生说是熬夜熬多了又着凉，好好休息就好，现在已经缓得差不多了。”
　　楼鑫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你们家在哪，近的话怎么不坐高铁？”元翎朱叹气低头一气呵成：“在陇城，但我们的目的地是陇县。我爸妈今天去那边看爷爷奶奶，老人家年纪大了，想见我们。这边又不远，坐大巴过去也没什么。我们就打算直接坐车过去，时间毕竟比较长，还是想上车之前把事情都解决了，这样方便一点。”
　　“原来是这样。”楼鑫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吧，有些事情希望能够向你们了解。能走吧？”
　　元翎朱点点头，和元翊紫一齐站起身来：“可以的。我们想去取一下行李。”楼鑫点头：“我帮你们拿吧。你们俩是都不舒服么？”
　　元翎朱余光注意到元翊紫的脸色，她的表情很复杂，但不算太好。她赶忙找补：“没有没有，只是我姐不太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谢谢楼警官，我刚刚吃完药，已经好很多了。我们自己拿就可以了。”
　　楼鑫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跟着她们。元翎朱和元翊紫去寄存物品的地方取行李箱。楼鑫没有着急走，而是让她们在医院门口等。看到警车真的停在医院外面的时候，元翎朱心里还是打鼓的。楼鑫和另一个女警察从警车的方向走过来，和示意两个人把东西放到警车上。她很和善地道：“走吧，我们在医院里找个地方问就好了。你们都不舒服的话就不用去了。要一个一个问。”
　　这个元翎朱倒是没有想到。楼鑫出示了证件，和医院主任商量以后得到了一间空的办公室作为询问地点。元翎朱先进去接受询问，元翊紫在外面等她。元翎朱坐在两个警察对面，她们拿出笔录，还有录音设备。元翎朱难得见那么大阵仗，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楼鑫按程序核实了她的身份信息和一些联络方式，随后直入主题：“你认识一个叫周明迟的人么？F省泸溪人，21岁，男性。和你年纪相仿，是个很有特点的小伙子。”
　　元翎朱老实回答：“认识。不过我们好久没见了，他应该也不在这边。怎么啦？”
　　楼鑫说：“是这样的，他和他哥哥两个人报警，接受了警察的询问，我的同事现在就在他们身边。”元翎朱立刻接话：“他们两个在警局，也不关我们俩的事吧？我们都多久没有联系了。那个，警官，我稍微懂一点点法，要我们去做保证人把他们放出来的话要能够监督他们的行为。我和周明迟已经掰了好久了，监督不了他。我能不能拒绝啊？”
　　楼鑫嘴角扬了扬：“想点好的，警察来找，不一定是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周知晚周明迟两兄弟见义勇为，为警方提供了一起重大案件的线索。我们现在正在调查。”元翎朱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进局子要我出钱担保他出来就好。我没钱也不想这么做。”没想到楼鑫下一句话就是：“有意思的地方是，周明迟说他是来见你的，你们今天早上又刚好在车站门口，我们就想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这家伙都说了什么？！非要把她们拉下水不可？元翎朱生气归生气，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一拍巴掌，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周明迟之前说想见我，但是被我拒绝了。原来是因为顺路啊！”楼鑫笑笑不说话，她看了看笔录，问道：“你们是今天计划回陇城么？”
　　元翎朱点点头：“是的。刚刚在路上不是已经问过了么？还要再说一遍么？”楼鑫点头：“是的。我们要重新做笔录，麻烦再说一遍。不好意思。”
　　元翎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梳理一下。”她把刚才的说辞更简练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楼鑫有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她没有说轮回的事情，也下意识想和周明迟撇开关系。这一点被楼鑫察觉了：“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周明迟？或者说你不想和他接触？”
　　“因为关系不好。”元翎朱摸着良心回答，“这个也要解释前因后果吗？”
　　楼鑫摇头：“没事了，叫你姐姐进来吧。”之后就是元翊紫接受询问，元翎朱不知道她具体说了什么，想来大差不差。屋子里楼鑫笔走如蛇，随后问了元翊紫一个新问题：“你们去到了车站门口，有注意到车站有什么异常情况么？”
　　元翊紫说没有注意有什么不对的：“我们没有进车站，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到达车站门口的时候大概是九点四十，门口应该有监控，能够佐证我们的话。翎朱刚到车站门口就觉得头疼，还有点晕。我和她在车站门口站了一下，依然不太舒服，就决定去医院看一看。毕竟长途车要坐三四个小时，也只在一个服务区休息。我怕她顶不住，就到医院来了。”
　　楼鑫点点头：“好的。我们叫你们俩来，是想对情况做一些补充。已经可以了，我送你们回去。”她把文件递给旁边的女警，自己站起身来和元翊紫一起出门。元翎朱原本坐着玩手机，看到有人出来立刻站起来。楼鑫看姐妹俩：“我送你们去坐车吧，你们身体不舒服，警车也快点。”
　　元翎朱想说她们自己能回去，被元翊紫拉住了：“谢谢警官。”两个人上了警车，没有说目的地，楼鑫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元翎朱看了看气氛，决定保持沉默。车开出去好一会儿，元翊紫终于把目的表现出来：“我们能问一下是什么事情么？”
　　元翊紫通过车里的镜子能看到楼鑫摇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个案件还在侦查中，要暂时保密。等到确定的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吧。”她的语气像是在安慰她们，元翎朱低下头：“我们是不是没有帮上什么忙？”
　　如果把之前经历过的事情说出来，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荒谬的事情，元翎朱却觉得说出来，楼鑫一定会相信她们。不过其他人能不能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们能否证明是否是真又是另一回事。楼鑫看得出来她的失落：“不用自责，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的运气的，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元翎朱点点头：“谢谢您。”
　　原本元翎朱以为楼鑫会把她们送到汽车站，楼鑫却开车把她们送到了高铁站。她示意姐妹俩下车：“走吧，去坐高铁，我给你们买票。”元翎朱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拒绝：“不用不用，谢谢楼警官。高铁票也不便宜的。我们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了，问家里面要钱也可以的。”
　　楼鑫没有听她们的：“都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你们家长会担心的，坐高铁回去吧。汽车站那边还有一点事，也暂时坐不了车，坐高铁走。”她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色的纸币塞到元翎朱手里：“就拿着吧，你们帮了我们的忙，也是对你们的一点关心。这个时候也要有高铁了，快去坐车吧，回家以后记得和我说一声。”
　　元翎朱拿着那两张红色的纸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看着元翊紫。元翊紫抿了抿嘴唇，深深朝楼鑫鞠了一躬：“楼警官，谢谢您。”
　　她拿出手机，神情诚恳：“方便的话您能留一下联系方式么？如果之后还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联系您，手机号码就可以。我们到家了也和您说一声，您也知道，好么？”
　　楼鑫点点头：“那我把我私人的电话留给你。”元翊紫存下了楼鑫的手机号。她一路送姐妹俩去买票，到了站台上目送着她们离开：“注意安全。”
　　元翎朱难得碰上那么多的善意，扒在窗户上和楼鑫挥手。元翊紫也和她挥手告别，直到楼鑫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从窗户上移开。元翎朱说：“楼警官真的是个很好的警察，她很善良。”
　　元翊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元翎朱敏锐地发现不对，直直盯着元翊紫的眼睛。元翊紫不紧不慢补充：“之前有事碰到过，主理我们案子的也是楼警官。那个时候她也很和蔼，还送我们回学校。”
　　这个解释元翎朱能够接受，也不追究了。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两个人又坐上了高铁，但这次相差比较大。比上一次她们坐上高铁晚了足足一个小时。如果按照时间推算，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出事了。元翎朱有点紧张：“阿紫，你说我们这次能够成功离开么？”
　　“不知道。”元翊紫把头靠到座椅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么多次轮回，元翎朱已经对黑色的地方和睡觉产生ptsd了。她不敢打瞌睡，只能报复性看手机，看到前面有个隧道的时候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在这个隧道过去以后平安无事。元翊紫看出她全程处于一个炸毛的状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元翎朱小心翼翼抓住她的手，元翊紫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好了么？”元翎朱心老实落回肚子里：“好多了。”
　　元翊紫又说：“别害怕，我在。”元翎朱深吸好几口气：“我知道，我不怕。现在不怕了。”
　　面前又是一个隧道，就像怪物张开的大嘴。又是熟悉的眼前一黑，和第五次轮回的时候差不多的时间，亦是差不多的情形。元翎朱有种不祥的预感。某种力量强迫她闭上了眼睛，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喊。好像有人在尖叫着什么，她屏息倾耳听，那个声音很熟悉：“阿朱…阿朱！元翎朱！阿朱……”
　　是元翊紫。她想回答，阿紫，我在这里。可是她喉咙火辣辣的，发不出声音，全身上下都动不了。元翎朱想伸手，但有东西把她往下拽。有种被鬼压床是诡异感觉。
　　有个声音和她说，放弃吧，不会成功的你应该乖乖死去。可她不想放弃，不想死。她听见元翊紫在哭，必须搞明白这是为什么。元翎朱往前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够摆脱这一切。
　　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身上的压力忽然都消失了。元翎朱终于睁开眼睛，人潮汹涌，阳光和元翊紫的身影一起落进她的眼睛里。
　　不像元氏姐妹那样睁开眼睛就启动下一次轮回，周知晚和周明迟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包裹在一片星海之中，周围是点点冰蓝色的星光。他们的身形没有什么变化，但容貌有些区别，看起来比之前更为成熟。他们身上套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长袖卫衣，像是袍子，又像是某种制服。衣服上有金色的镶边，似抽象的树枝。周明迟看着周知晚：“哥，这一次？”
　　周知晚点点头：“还是意外。她们没有选择这种方式离开。是别人的善意改变了她们的结局，但很可惜，没能成功。对于我们而言，依旧没有成功。”周明迟很是不甘心：“只差一点了……！到底是为什么？人的善意，那种一触即溃的东西，真的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好像要验证他的不甘般，一个沉静的女声传来：“风约，云去，还没好吗？”周知晚和周明迟同步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星海之中有一个女人走来。女人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一头黑发齐肩，一只眼睛是紫色，另一只则是红色。她双眸之中满是幸灾乐祸：“已经第六次轮回了，还是没有结果么？你们不是最优秀的执行者吗，怎么拿不下两个小小的学生？”
　　这是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员AI，亦是时空管理局的真正主人，三桑无枝。周知晚揉着太阳穴，冷冷道：“闭嘴，三桑无枝。我现在怀疑你从中作梗。她们为什么能够不停轮回？”
　　“她们”咬得特别重，好像有个人并不应该存在一般。三桑无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怎么可能会从中作梗呀？我比你们更希望追回那些数据。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呢！数据的所有者和持有者都有我的管理员权限，大概是靠管理员权限实现的吧。”
　　周明迟呵呵冷笑：“大概？你也学会讲大概了？你不是只讲确定的事么？”
　　三桑无枝鼓起腮帮子，做出很生气的样子：“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呀！我又没有见到具体情况！再说了，最有效的阻止轮回的方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它伸出手，比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你们不是也打算这么做吗？很可惜，有点操之过急了。现在有人已经起疑了，我建议你们还是逐个击破比较好？”
　　周明迟和周知晚都不做声。三桑无枝虽是时空管理局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包办大小事情，但不意味着它对于他们有什么感情。它最喜欢的就是看人类痛苦挣扎的样子，作为三桑无枝的直属员工，他们见过太多因为三桑无枝的“玩笑”而死的任务对象或是同事。跟这个东西呆在一起，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天知道他们这次是不是被找乐子的。不，显然三桑无枝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才把他们安排到此处。三桑无枝见他们俩没反应，追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失败在何处了？”
　　周知晚反问她：“你觉得我们错在何处？”三桑无枝想了想：“我没有你们是怎么做的，我怎么知道。硬要说的话，大方向上有点问题。你们想错了一件事情。两个概念哦，所有者掌握所有权，并不一定持有数据。你们不会是被一个小小的数据员骗了吧？那个家伙那么那么笨，只是比别人拼命很多，就能骗过你们？”
　　她眼中满是讥讽，而周知晚无视了她的情绪，若有所思：“两个权限……原来如此。拿回数据世界线就能固定。这事不着急，要从长计议。你说得对，我们操之过急了。说到这个我想问你，你的管理员权限为什么那么宽泛？就连我们都没有办法控制？”
　　三桑无枝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状态：“那你要问我的设计者。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回答你们嘛？”周知晚叹了一口气：“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一定要向组织反应这个问题。”
　　三桑无枝托着下巴看他们：“他们已经抓紧抢修了，希望你们这边也能够快一点。那些数据里可是有一部分我的核心数据，要是拿不回来，我可修不好。”
　　周明迟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杀机：“你在威胁我们？”三桑无枝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这是命令，是通知，云去。”
　　周知晚眯起眼睛不说话。三桑无枝扫了他们一眼，眼睛立刻冷下来：“碍事的可不是我，而是感情。不要犹豫，风约云去。希望下一次轮回，你们能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