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用，徐子昱自己的感觉更像是回光返照了片刻，这种吊命的感觉她很熟悉。以前是何琼拼命用药吊命，现在是被别人的真气吊着命。想到何琼，徐子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与此同时她也可以做一件更为关键的事。她翻出一个还未被血浸染的油纸包，拿出一颗药丸丢进嘴里。韩云盯着药丸：“这是什么东西？”
　　徐子昱很快把药丸嚼碎：“黄泉津的手段就是多。我怕死，预先有些准备又有何妨？我还能支撑一刻钟的时间，左长老得在一刻钟之内想出解决办法。要是一刻钟到还是未能赢过右长老，我就得先走一步了。”
　　韩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你口中的先走一步，是死在这里，还是抽身？”徐子昱冷笑：“二者皆有。左长老当初拉拢我的时候信誓旦旦，这时候反倒犹疑了？”
　　韩云示意徐子昱过去：“算了，当务之急是解决老太婆。解决了她，随便你做什么。半夏，文珠，帮这小丫头一把。老夫再给你一道真气，竭尽全力解决她。”
　　圣蛛使和圣蟾使一个扶一个，韩云又度来一点真气，徐子昱勉强提振精神，举剑对着闻朝玲。闻朝玲以一对四毫不落下风。她甩了甩苗刀上的血：“都不过是强弩之末，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何高招？”
　　徐子昱举起活无常对着她：“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右长老会用苗刀，就请右长老指教了。”圣蛛使和圣蟾使对视一眼，也举起蛇杖对着闻朝玲：“右长老，您的时代也该结束了。”她们容貌相似，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闻朝玲在武器上吃了亏，但也只是武器稍有吃亏。她一脚踢飞圣蟾使：“这么多年了，你们的本事也还是没有长进，甚至不如一个丫头。该死的是你们！”
　　活无常寒光闪烁，数道银光闪过，闻朝玲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她很快抓住活无常的破绽，抓住玄蛛千丝。绵长柔韧的丝线在她手中险些折断，徐子昱连忙收回活无常。丝线在闻朝玲手中打了个转，徐子昱将计就计，把真气注入丝线之中，割伤了闻朝玲的手。闻朝玲皱眉，活无常也因此得救。徐子昱连忙和她拉开距离。圣蟾使和她换位，跟上圣蛛使的脚步。趁她们争取时间之时，徐子昱从旁边的教众手里抢过来一把苗刀，把活无常收入鞘中，在圣蟾使再次吃瘪的时候一刀劈向闻朝玲。闻朝玲肩膀上受了一刀，动作终于迟缓起来。刀锋砰然相击，闻朝玲刀锋上挑，刺中徐子昱的腹部。徐子昱一刀向下刺，刺穿了闻朝玲的肩膀，随后翻身离开。圣蟾使接住她，而韩云终于动手。
　　垂水变作一道银光，直直对着闻朝玲斩下。这一点同样出乎徐子昱的意料。但仔细一想，闻朝玲的苗刀只是普通东西，和重新锻造过的垂水一碰，自然是应声折断。闻朝玲腹部中了一剑，汨汨流着血。韩云收回垂水，闻朝玲举起断掉的半截蛇杖，拦下他数剑。她又重新拿到了一把刀，再次迎向韩云。或许是刚刚如有神助的缘故，这一次韩云落入了下风，闻朝玲眯起眼睛，即使中了一剑，她的动作还是无比流利。
　　徐子昱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抓紧时间后撤，由他们比试。她刚准备往林子里跑，就被圣蟾使直接抓回来：“事情还未了，别想一走了之。”徐子昱撇撇嘴，再去找了一把苗刀，把活无常收在身侧。身上的飞针还够，她还是有机会抽身。
　　另一边的比试进入胶着之际。闻朝玲先前所受的伤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她的状态，及时韩云的真气并不如她，也逐渐占据了上风。闻朝玲心急，数刀砍向韩云要害，就在此时露出了破绽。韩云抓住机会，一剑刺穿了闻朝玲的腹部。闻朝玲手握不住刀，跌落在地。韩云狠狠拔出剑，高声喊道：“闻朝玲！三十年，足足三十年！我终于赢过一回！”
　　闻朝玲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松动：“三十年，弹指一瞬间啊。”韩云握着剑，有一刹那的失神。就在韩云晃神的片刻，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直直刺进韩云的小腹！韩云倒退几步，闻朝玲拔出匕首。圣蛛使一掌劈向闻朝玲：“老师！”
　　闻朝玲毫不犹豫地把小刀刺进她的手掌，圣蛛使来不及收手，只得硬生生吃了这一刀。她连忙用没受伤的手拉回韩云，闻朝玲把匕首丢在一边：“不愧是南疆第二，不过是以多欺少赢了一次，便如此得意忘形。”
　　韩云垂下头，没有说话。徐子昱眯起眼睛，圣蟾使看了她一眼，她老老实实提着长刀砍过去。闻朝玲横了她一眼，一刀横扫过来。徐子昱接过她一刀：“不愧是南疆第一，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有如此动作。”
　　闻朝玲呵呵冷笑：“你倒是和你师父一样命硬。”徐子昱躲过这一刀，学着她的动作砍过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右长老，彼此彼此。”两把刀碰撞在一起，徐子昱的刀闪过一道裂痕，她抓住机会再砍下去，些微的火星跳动。徐子昱被闻朝玲的力气震得手腕发麻：“还不来帮忙？！”
　　“知道了！”圣蟾使安置好圣蛛使和韩云，这才对徐子昱伸出援手。就在徐子昱分神喊人的一瞬间，闻朝玲一刀砍下，徐子昱躲闪不及，被砍伤了手臂。她连忙换手，又在这个时候被闻朝玲捅了一刀。徐子昱咳出一口血，圣蟾使赶紧把她捞出来。闻朝玲眯起眼睛看着徐子昱：“真是狼狈。这副模样让我想起当年的闻青珺。还有一刀，我就可以砍下你的头。”
　　徐子昱又吐出一口血：“我就知道我阿妈是你亲手杀的。”闻朝玲甩了甩手腕：“随你怎么说。我既然亲手杀得她，自然也亲手杀得你。受死！”
　　圣蟾使一杖架住她的刀，徐子昱抓住时机甩出一把飞刀，再次断了闻朝玲的刀。闻朝玲终于露出一点疲态，但仍旧不肯松手。徐子昱大口大口喘着气，她腹部有两刀，她用活无常支撑着自己，脸色苍白。韩云给出的两道真气开始反噬，原本就存在的隐患再次复现。她感到体内真气翻涌，曾经出现过的感觉让徐子昱脸色更难看了。她深呼吸几次，咳出一口血来。圣蛛使转过来看她：“你情况如何？”
　　徐子昱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还没死，放心。只要没死的话就还有很多机会。”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徐子昱感觉自己的手慢慢使不上力气了。她先前服用的药丸正在慢慢发挥作用。她必须抓紧时间离开。
　　徐子昱转过头去看韩云，他休息了一会儿，状态好了不少。即使如此也没好到哪里去。三人都无比狼狈，徐子昱勉强站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从韩云手里把垂水拿回来：“两位斗了一辈子，到最后右长老也只输了这一次。既然一切都结束了，那么，我应该走了。”
　　闻朝玲见她起身，呼吸了好几次，也站起来。她抓住身边的苗刀，刀尖先对着韩云，后对着徐子昱：“我既然没死，该死的就是你们。”徐子昱深呼吸好几次，手中的垂水岌岌可危，好似要折断一般：“右长老非要做到如此地步么？”闻朝玲扔掉那半截蛇杖，举起苗刀对着徐子昱：“对仇人，我向来是不留后路的。你想好如何做了么？”
　　徐子昱揉了揉手腕：“也好，我等和五仙教的仇怨总要有结束的时日。我对争权夺利素来没有兴趣。”闻朝玲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如若你赢了，我倒是可以同意留你一命。”
　　徐子昱呵呵冷笑：“还是算了吧，右长老的承诺没有什么可信的。”她一挥垂水，直刺闻朝玲。闻朝玲手腕一翻，垂水的剑尖被拨开。徐子昱眼神一凛，拔出活无常。在绝境之时她反而沉下心来，意识到了闻朝玲的刀法究竟源自何处。她喃喃自语：“一模一样。”
　　呢喃也逃不过闻朝玲的耳朵：“你说什么？”徐子昱刺穿她的右手手腕，她就把刀换到左手。徐子昱眯起眼睛，意识到某些事以后她和闻朝玲过得有来有回：“即使刀不一样，还有细微的区别，我也认得出来。你杀他是因为这个？”
　　闻朝玲接下她一剑：“你倒是比这所谓的南疆第二有心得多。”徐子昱脸色越来越难看：“多谢右长老夸奖。”她身体里的真气已经快压制不住了，与此同时，药效正在发挥作用。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要么死，要么玉石俱焚。这是徐子昱向来的做法。徐子昱眼神一沉，气沉丹田。活无常上银光闪烁，机关的声音呜呜作响。闻朝玲意识到什么，眼神也一沉，苗刀挥舞如风。此时她们的神情无比相似，是真真正正的一对祖孙。闻朝玲手中握的不再是蛇杖，而是普通的苗刀。即使她武功再高，真气再强，也不可能让苗刀凭空长出一截来。一声巨响过后，闻朝玲手中的苗刀应声而断。闻朝玲甩了甩手腕，用力将断刀往前一送。徐子昱翻身躲过这一击，甩出一把桐灯飞刀。闻朝玲挥舞断刀将它打飞。徐子昱一脚踢开她手上的刀：“右长老，是时候结束了。”
　　闻朝玲垂下头，看起来终于是认输了。徐子昱握紧活无常，缓缓靠近她，作势要一剑砍掉她的头。闻朝玲猛地抬起头，一枚黑色的飞镖从她口中吐出，直直奔着徐子昱面门而去。徐子昱倒在地上，闻朝玲吐出一口血：“这恐怕是徐泌没有教过你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就算是被砍掉头的蛇，还是有本事杀人的。”
　　出乎意料的是，徐子昱很快爬起来，也吐掉什么东西。她竟是毫发无伤！闻朝玲先是一愣，随后赶紧去握那柄断刀，徐子昱一挥活无常，那把断刀再次一分为二：“我倒是长记性了，多谢右长老提醒。”
　　闻朝玲再找不到其他的武器，缓步靠近徐子昱：“你怎么？！”徐子昱收回活无常，同时确认垂水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也给右长老提个醒，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师父师公以前在右长老手上吃过的亏，我不会再吃第二次。我和右长老比试一再失败，都只是因为我没本事，而不是因为别的。”
　　闻朝玲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徐子昱脸色猛地变了，闻朝玲周身真气流转如漩涡，徐子昱一剑刺出，竟然刺不破她真气的屏障！闻朝玲紫色的眼睛犹如毒蛇，一掌劈向徐子昱。徐子昱堪堪躲开，受了闻朝玲一掌的树应声折断，徐子昱厉声喝道：“左长老，还不动手吗？！”
　　闻朝玲下意识回头，可她的动作不如早有准备的韩云和徐子昱快。徐子昱飞出一剑刺穿她腹部，而远处假寐的韩云不知道又从何处得到一把刀，握在手中直直砍下！他的真气和闻朝玲不相上下，突兀动手之际占了上风。闻朝玲腹部中了一剑，那一刀正正砍在她后背。闻朝玲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鲜血流了满地。圣蟾使和圣蛛使连忙上前扶住韩云。他收回刀，看着地上完全安静的闻朝玲，淡淡道：“如此才算是赢。”
　　徐子昱收回活无常，盯着韩云。韩云扫了她一眼，随后举起刀对着徐子昱。徐子昱处变不惊：“左长老要杀了我么？”韩云点头，握着刀缓步靠近徐子昱：“你知道太多事情了，还是死了为好。”
　　徐子昱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左长老也是出尔反尔之辈。”韩云挥了挥手：“半夏，文珠。”圣蟾使和圣蛛使拿着蛇杖慢慢往前，徐子昱倒退几步，重新拔出活无常。韩云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也握着刀往前走。他经过闻朝玲身边，谁知道看似没了声息的闻朝玲伸出一只手，抓住韩云的脚踝，随后爬起来把他按到地上！闻朝玲不声不响，直接抢过韩云手中的刀，一刀刺进他的肩膀把他钉在地上。圣蛛使和圣蟾使也无暇顾及徐子昱，连忙拉开他们。徐子昱借着这个机会赶紧钻进林中。
　　远处似乎有韩云的呼喊声，还有人追赶的声音，徐子昱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但她相信何琼一定会找到她。周围的声音慢下来，一切都逐渐停滞，徐子昱深吸了好几口气，靠在一根大树上。活无常和垂水冰凉的温度让她稍稍提振了精神一点，再往前走，直到她彻底走不动。
　　眼前似乎出现了几个人影，还有完全似有似无的呼喊声，徐子昱已经完全听不清那是什么了。她缓缓向前倒去，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拖着她慢慢落下：“徐子昱！”
　　那声音很熟悉，徐子昱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浅浅的药草味传来。但徐子昱还是抬头，看见何琼焦急的脸：“郎中……都结束了，快走。”
　　她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伤痕累累的活无常和垂水落在地上，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何琼去摸她的脉搏，手猛地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睛，小声地问：“……徐子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