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少年护在身后，褚雁回面容冷肃，手臂翻转间剑锋四起，参差袭来的暗器被打落地，随后迅速飞身而起，迎上暗器之后穿梭袭来的杀手。

　　树叶沙沙，兵刃交接，铮铮火花四溅。

　　慕云纾分清当下情况危机，自己身无傍身之计，留下恐怕只会是拖累，刀剑无眼……

　　心下凝重，慕云纾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竹篓想要离开，飞刃断剑袭来，迅速将手臂割伤，慕云纾咬牙，忍下脱口而出的沉吟，另一只手迅速拿起竹篓，隐入草木之后，借着那边混战之时遁身离开。

　　杀手的兵器已经全部被卸下，看着满地丢盔卸甲的杀手，褚雁回蹙眉思索，少年已经离开，下意识的，褚雁回看了眼少年刚刚站着的地方，地上有鲜血和断刃。

　　褚雁回一怔，随即垂眸甩剑收势，泛着寒光的剑隐入袖中，冷峻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杀手们已经落于下风，见对方收势，准备先回去传信撤退离开，突然锐风骤起，几人未回神间已经听到脖颈断裂的声音，来时一十六人，顷刻，地上便是一十六人的尸体，再之后，一十六个尸体也消失不见。

　　月上中天，山峦轮廓分明，夜鸟低鸣中，褚雁回回到了青云观的后院。

　　后院这处两间屋是他这几天修养的地方，大步走走近屋子，手碰到门时却放轻了力道。

　　烛火跳跃，灯影之下，少年半肩赤裸，皮肤细腻白皙，如玉做骨，似察觉有异，少年轻轻偏头，娥眉轻蹙，双瞳如墨。

　　退回站在房门外，褚雁回低声，“你……可需要帮忙。”

　　少年神态自若，素手将里衣敛起，“看来那些人因你而来，倘若不斩草除根，你的麻烦恐怕只多不少。”

　　褚雁回垂眸不语。

　　慕云纾不再多言，系好衣带走下床，抬手为自己倒水，“我言尽于此，是尽相遇之谊，我三日后便会离开，望君珍重。”

　　虽然慕云纾不能理解男人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见面之时，神色颓唐，心有求死之意，但有兄长在前，她也不奇怪了，这番话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没错，三日后，她就要离开了，虽然与崇道山那样说，但他最终不肯收她为徒，她也只能另拜高门。

　　一整日的采药，加上刚刚遇到了那样紧急的事，回来就再给自己处理伤口，好在断剑无毒，一直一口水都没喝，即便慕云纾平日再优雅自持，当下渴极水便大口大口的灌下。

　　水顺着纤细的脖颈留下，打湿了些许衣襟，粉唇润泽。

　　褚雁回移眸看向跳动的烛火，薄唇轻动，“你想要学武艺，我可以教你，那些人……”

　　他想要说已经斩草除根，只是并不完全因为担心会被再次找上门……

　　过程是有些残忍，褚雁回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立刻转身，走向了屋子的台阶之下。

　　夜风徐徐，可吹不散面颊上的燥热，身边有灼热视线，褚雁回转头看去，正对上玉珠黑漆漆的眼睛。

　　心里莫名仓皇，听说万物有灵，不知它是否洞悉了他的心境……

　　不是。

　　看着喂了草料大快朵颐上下两颌用力磨草料的玉珠，褚雁回哑然，随后嘴角泛起笑意，大手抚了抚玉珠因为吃草料头上一颤一颤的毛发。

　　次日。

　　还算他有点眼色，一日就认清了形势。

　　崇道山看着完成拜师礼，跪在自己面前的褚雁回，严肃的面色稍松，既是自己的徒弟，他与那女娃娃的事，他暂可这个一只眼闭一只眼，男儿嘛，有红颜在侧无妨。

　　青云观主殿，香烟四起，这由道观主持的拜师礼分外庄重。

　　站在院外，背着背篓的慕云纾没有再继续看，走出了青云观。

　　一些事物的发生总是有若有似无得内在联系，有时候不需要推动，冥冥之中就会汇聚，

　　褚雁回所想所提，她不是没有想过，他拜师与崇道山，她则与他学习武艺，毕竟他一心想报救命之恩，但她身份有异，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偏偏在她打消念头后，由他提出。

　　除此之外，慕云纾还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什么不悦，她不想说。

　　仍旧是去熟悉的地方采草药，弯腰一手拨弄草丛寻找，一手采摘，慕云纾面色始终有些冷淡，沿着草坡一点一点移动……慕云纾看到一人掩埋在草堆之中，面朝天，背朝土，满脸是血。

　　宿星子早察觉有人靠近，老早就目露凶悍，但看到是个娃娃，眸色又轻蔑下来，随着那人拔草渐进，宿星子余光看到那人模样，眼眸更是露出鄙夷，小小乔装的女子，他不屑于动手，她如果要帮助他，他也无需她帮助，只是误食草药，把个天动弹不得而已……唔？

　　一路的拨草寻找，慕云纾十分专注，突然看到一个人满脸是血，下意识蹙眉，再看到那人挤眉弄眼，眉目似有鄙夷之色，心里冷哼，见他不动，本就心气不顺的慕云纾伸手将人拨开，继续找自己的草药。

　　原本面朝天，背朝土的宿星子，现在变成了面朝土，背朝天。

　　宿星子闷闷笑了，她个娃娃当真大胆！

　　呸呸呸……

　　吃进一嘴土的宿星子：“……”

　　脚步渐行渐远，宿星子咬牙，“回来！”

　　动脑袋思索了一番，宿星子摇晃了下脑袋：“女娃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脚步声顿住，再次靠近，宿星子冷哼，下一刻人被拉着后颈坐起，宿星子对上一道冰冷的眼眸。

　　宿星子凛然，戏谑之色全无。

　　好个锐利的女娃娃。

　　两人在草丛中相对而坐，慕云纾面无表情的将药草泥糊在宿星子的脸上，手臂上，做完一切后擦了擦手，端坐看着面前的白眉前辈，“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

　　她现在已经有了喉结，手臂也没有了守宫砂，到底哪里还有破绽？

　　宿星子眼帘低垂，思忖着刚刚，女娃娃袖口掩藏匕首，眸中淡漠之下是凌厉杀意，暗自点了点头，恐怕当世男子及个女娃娃有主意的都少有。

　　想了想，宿星子开口道：“为什么不想做女子，女子又怎么样？”

　　慕云纾淡笑，手下凌厉的抽出手里短刃，宿星子立刻哈哈笑了笑，“是气度，你身上气度婉约，老朽我奔走世间，见过太多男子，没见过有婉约气度的男儿，男人可以雅致儒雅，但怎会温柔婉约。”

　　慕云纾不语，收起匕首，抬手拜礼，“并非真心冒犯，实在攸关性命，我别无退路了。”

　　她科举会试早已报名，从报名之日起她确实再无退路，从此前路生死攸关，无法应对便只有死路一条。

　　宿星子掀眼帘，打量一番，笑着道：“做什么事女子身份不方便非要以男子身份行走于世？”

　　少女不语，宿星子轻轻晃脑袋道：“我久在各国奔走，在大契，那里女子从文从武，可官可商，实在想不出女子有什么不方便的……”

　　慕云纾想到他刚刚看到她时的鄙夷之色，眯了眯眼睛，所以他刚刚只是针对她喽？

　　宿星子似也想到什么，哈哈一笑，“我们这些散人不讲究那些，这样吧，你救了我，我教你几招几式，你若想扮做男儿行走世间，多练些招式也能让你小姑娘多增加阳刚之气。”

　　慕云纾不语。

　　宿星子说完，总觉得自己话里有点奇怪，正琢磨着，抬头见对面小姑娘垂眸不语，一时老大不乐意。

　　她还敢嫌弃上他了？

　　一时老脸通红，宿星子嚷嚷道：“我乃北望宿星子，习得昆仑功法，就是对上你们南地虚……”虚弥，他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她个女娃娃有什么可瞧不起呢？！

　　后面的话宿星子还没有说完，对面人已经起身离开了。

　　真的是动怒了，宿星子气的面堂发黑，甚至想时候倒流，他不屑于她救助！她敢瞧不起他？！

　　咒骂到天黑，又有脚步声靠近，宿星子斜眼看人，看到是女娃娃回来，骤然大怒，“你还回来干什么……”

　　尖利的声音突然顿住，满脸青绿一身狼狈的宿星子坐在地上，慕云纾用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污秽擦掉。

　　随后将香炉摆在他身前，一边思索着一边模仿着自己早晨看到褚雁回拜师时做的礼数。

　　一点点布置好香炉，又一点点摆上刚刚采摘的山果子，最后郑重的跪在了宿星子身前，慕云纾拜礼磕头。

　　“我出自汀州慕家，是无名之辈，伶仃一人行走于世，无长辈指引，一路强求，承蒙前辈不弃，有意指教，我愿拜前辈为师……”想了想，慕云纾有些脸红，轻声道：“晚辈正值身无别物，懵懂无慧之年纪，正巧今早看到友人拜师，照本宣科，一切陈设虽极简，但每一个步骤我都详熟于心，当下委屈前辈，日后定会弥补。”

　　宿星子想说，你个女娃娃都不知道我是谁呢，都不知道老朽我的本事呢……就敢拜师，可是喉咙有些沙哑，难以开口。

　　宿星子没有说话，但慕云纾说这样正式的话，下意识的有些面热，最后轻声道：“您说的大契，有空我会去看看。”

　　宿星子哑然，看着女娃娃拜礼，许久后才悠悠道：“我平素很忙，月末之盟，一年为期，只教你些防身的拳脚功夫，在外不要说是我的徒弟……”

　　“足以。”

　　前来天连山拜师，想修得自保的功夫，虽阴差阳错，却也殊途同归，慕云纾奔走于青云观与鹿鸣苑之间，直到一日收到映雪的家书。

　　小公子生病数月不愈，公子酌情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