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告捷，几人很兴奋地打算庆祝一番。

   其实吃什么也不是关键，主要是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久久不散。几人不断复盘着演出的点滴，嬉笑不退眉梢，只是祝玖安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是淡淡的。

   许峰扬举起酒杯笑道：“这几天多谢大家！未来我们乐队一定会越来越火的！”

   大家哈哈大笑，接过他的一杯酒。


   天已渐渐黑了，大学城附近的学生也都渐渐散了。月光泻下照在错落的楼上，家家都点着灯，与天边的星光交相辉映。几人还有宵禁，喝酒也不过过过嘴瘾，没过多久也打算散了。

   仇辞星给自己最后灌了杯酒，从衣服口袋里拿了钞票递给服务员。

    “差了一百。”服务员数了数花花绿绿的票子说道。

   仇辞星怔了半晌，但立刻就很有礼貌地让她等一下，又拿了两张50元的票子。

   “我来补吧！哪能都让你来付钱。”祝玖安说着，递了一张百元钞票过去。

   “别来，我来吧，早习惯了。”

   “哪儿来的臭习惯。”祝玖安想了想又说道， “那就算给你前两天的学费？”

   “行。”仇辞星没有矫情也就收起了钱。


   苏尚谦、徐峰扬和钟岐民三人依次回了。最后，就剩祝玖安和仇辞星殿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校园里。校园里的路灯，黄澄澄的。两个人到底是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还是仇辞星先打破了沉寂问道：“你怎么今天表演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我没有——”她有些心虚，小心思自以为没被人看出，没想到他观察的这么仔细。

   “别装！“仇辞星有些故作桀骜地回复道，”我当初学的最好的就是军事心理学。”

   祝玖安也没打算隐藏，缓缓问道：“你觉得——乐队要不要学习一下创作？”

   “学习创作......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仇辞星歪过头注视着祝玖安。夜晚的校园安静的很，除了方从图书馆走回的学生外，人迹寥寥，路灯下的二人倒显得格外出挑。

   祝玖安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天看了很多原创乐队的演出——”

   “所以你也想试着唱自己的歌？”仇辞星插嘴问道。但显然也觉得此举有些冒进，话毕，便捂住嘴。

   祝玖安点点头：“差不多吧。”


   祝玖安想要创作单曲也并非全是这个原因。

   音乐节顺利结束之后，小杨在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我们老大想要想要和你们讲几句，流程很快，你们谁来一下吗？”

   祝玖安看了看许峰扬表示可以，许峰扬也眼神示意让她去。

   “我来吧。”

   其他几人忙着整理自己的个人物品。祝玖安也大致整理妥当，嘱咐小千帮她拿一下。

   音乐节的后台有很多嘉宾，人流吵嚷，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偏偏不巧，祝玖安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冯晖。

   方才音乐节的负责人热情洋溢地夸奖了旺角乐队很久，顺便跟祝玖安唠了许多有的没有。要不要签约厂牌啊，后续的合作啊......

   祝玖安耐着性子跟他周旋，但几人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讨论，祝玖安也没办法直接替他们答应，于是就打了个笑脸假装没听懂的样子。

   祝玖安看见冯晖，努力表现出处变不惊的神情说道：“我们今天算赢了吧。”

   冯晖当然听出她话里有话。他其实和祝玖安几人差不多大，但义务教育之后没怎么读过书，工作了，和几个好哥们儿组了个乐队，碰巧乐队又靠着他的外表出圈，出道以来习惯性地受着他人的拥戴，现在被人这样说道，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或许是因为融入了所谓音乐的圈子，对不懂乐理、不会创作的乐团都带着莫名的蔑视，冯晖从来没有对“旺角乐队”正眼看过，而如今这个被自己瞧不起的乐团在舞台面前公然打了自己的脸，实在不让他好受，于是他叫嚣道：

   “你们表演不错，但是你们真的懂音乐吗？音乐是需要门槛的，你们今天改编的翻唱卖弄炫耀，很平庸。”

   “吃力不讨好地改编，倒不如多拿些原创出来。”

   “果然是知道自己创作能力不行所以只会翻唱是吗？”

   祝玖安也一时怔了，饶是平时好脾气的她也觉得此刻怒不可遏。

   她面无表情地戳穿他的话术：“我们不创作呢，是想好好打磨一下自己的作品。有人唱自己写的歌都会唱垮，自己是否是混进音乐圈的人应该清楚。”

   平面镜乐队歌曲的旋律基本是冯晖写的，用的都是网络上最普遍的几个容易火的和弦，甚至歌曲的riff都有抄袭别的歌曲的嫌疑。只是很讨巧地用电吉他、架子鼓这些比较朋克的编曲，所以很多听众听不出来。

   “我们未来音乐节见，就看看我们的原创能不能比你们的火。”

   说罢，祝玖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转弯的角落里，祝玖安看见了放进过的仇辞星。仇辞星欢快地招呼道：“走啊，晚上庆功宴。”


   朦胧的月色中，东边跑落的繁星也不断乍现。随着星光渐渐增多，夜也真的深了。

   仇辞星并未作声。良久，他站了起来，挡住了所有光线。他个子高挺，身躯高大，泻下的光照得他的面庞十分清晰。

   “你说服我了，”仇辞星有些玩笑地回答道，“也算我一个吧。”

   祝玖安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温暖。或许今天这话不过一时半刻的离骚，或许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会放弃。

   她站了起来，注视着他那颇有些无措的眼睑。

   他语气不算认真，轻佻眉梢地笑着说话，祝玖安见状没有说话。

   “就这么看不起我？”仇辞星嘴角咧出一点笑，哼笑说道。

   祝玖安摇摇头答道:“但我要说好，我也不知道这次我会坚持多久。”

   “这次肯定能成！”他很坦荡地指了指自己，轻轻笑着说道，“这次有我！”

   祝玖安终于是被他逗笑了，甚至这根本不是什么笑话，但祝玖安却莫名能和他同频共振。


   “你未来是打算成为歌手吗？”仇辞星看着祝玖安真挚的表情问道。

   “没想过。但未来也说不定？”祝玖安说得真切。虽然也曾畅想过能在许多人前唱出属于自己的歌，不过也从未想过未来成为歌手的道路。

   祝玖安听此话，也颇有些打趣地反问道：“那你呢？如果想成为歌手，我们主唱的声音条件可得好好练练啊！”

   仇辞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有些急。于是挑起眉毛，郑重其事地证明道：“那是你们不信！我告诉你，我之前唱的真的特别好！”

   “嗯嗯，我相信。”祝玖安脸上露出那种一切了然于胸的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起身离开了。

   仇辞星见状，更是着急地匆忙追上去想要解释

   “你信我！有视频为证！我真的只是没有练声而已！”

   宁静秋夜的这天校园，画面似乎定格在了这么一个瞬间，就这么看着两个人一起走着。慢慢的，两颗因彼此而炙热的心似乎靠的愈来愈近。

*

   上午。排练室。

   祝玖安突然觉得室内有些闷热，她就顺手打开了窗户，正巧秋风拂过。初秋的秋风就像一捧清茶一般，吹拂过，就让你神清气爽。今天排练的曲目祝玖安没来得及挑选，于是对着铺架就挑了首最简单的《卡农》。

   《卡农》本身是一首极经典的巴洛克风格，流畅又有些老调的旋律，曲调悠扬，节奏舒缓。一般演奏更多是以古典弦乐为主，小提琴、钢琴的演奏也很常见。而旺角乐队这支偏民谣和摇滚的乐队，其实并不太适合这样演奏。

   练习了大致两三遍，祝玖安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这几天总被冯晖和仇辞星的话扰乱神思。

   一方面其实觉得他说的在理，有心尝试；一方面却又惧于改变。

   她百无聊赖地拨着自己吉他的六弦，而乐队几人对着一弹到底的简单曲目，显然也觉得无所事事。

   音乐不能这么无聊。


   “要不把这首歌改编一下吧。”仇辞星打破这有些沉闷的环境，率先说道，“咱们乐队也搞不出纯正的巴洛克。”

   这话似乎正中此刻几人的下怀，突然有了久违的感动。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一种舒坦，就像在墙角找得一处和自己体形正相吻合的凹陷。

   孤寂的心突然因此炙热起来、滚烫起来。

   “我觉得也行。”祝玖安附和道，她放下了手中的民谣吉他，拿起来立在架子上的电吉他，“能不能改编的摇滚一点、加快点速度？”

   创作么，不颠覆性地改编怎么叫创作？

   其他几人见祝玖安也给了创作的思路，很快也表示赞同。

   几人很快就投入思索着如何改编。既然是往摇滚改编，那么怎么加入相应的和弦、变速大概到多少都是需要考量的。

   祝玖安和小千正尝试着不同变奏下的效果，而仇辞星没有多做思考，很快就答道：

   “差不多需要提到180bpm。”

   祝玖安听到此话，停下拨弄电子节拍器的手：“......”

   祝玖安心中默默吐槽：你知道180bpm有都快吗？别不把吉他手当人看！就你个贝斯才几页谱啊？

   祝玖安听此，气急反笑。她目前用软件提速到160bpm的效果已经非常快了，祝玖安和苏尚谦两人就极难应付。如果按仇辞星所说提到180，就更考验几人的默契和熟练程度了。

    “180bpm实在要求太高了，咱们慢慢来，先从130bpm开始吧。”许峰扬看着接近石化的两个吉他手出手解围道。

   《卡农》的和弦虽然少也简单，但若节奏加快了，对吉他手的手速和对换指、和弦的要求就更高，右手的手指分工也势必复杂。但其实祝玖安心中也明白，仇辞星能靠脑补出的效果或许真的会很不错。


   最后仇辞星的意见没能采用，但也让几人心下有了大致想法，按照自己的天马行空单独练习。 

   祝玖安虽对180bpm感到压力山大，但又出于信任，真的想尝试。于是练习时带着小千便开了节拍器往170bpm走。

   结果就是，指法、旋律全乱了。

   这首歌本就加了速，小千的主音吉他部分难度更是不小，甚至还高于节奏吉他。而小千却是更一丝不苟地熟练着指法与和弦。

   祝玖安见状，心下又是一阵莫名的激动。她把和弦复又熟悉了一遍，直到最后和小千培养出默契，完美的配合之后，大家便尝试第一次的合演。

   几人很仔细地顺了顺调音器后插上失真。祝玖安深呼吸几口，仰脖挺胸。

  许峰扬：“咱们从130bpm开始，看看今天咱们能撑到哪一轮！”

   “好！”

   130bpm......

   非常顺利。

   140......

   也很轻松。
       
   加到160......

   也是极高地水平完成了。  

   于是最后加到了180bpm。

   虽有疑惑，但信任之下，钟岐民四下敲击踩镲，节奏瞬间被带了起来。

   高亢的旋律瞬间冲破了寂静的秋日，祝玖安与小千两人面对着面，随着节奏加快，脸上亦浮出了喜悦的神色。

   架子鼓的鼓槌敲击军鼓、嗵鼓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晃冲破了浑浑噩噩睡熟的秋天。伴着熟悉节奏的进入，祝玖安拿着拨片不断换着指法，甚至加花。

   几人的配合十分默契，看得出都非常认真地完整地发挥表达了每个人的想法。整个曲子，瞬间变得高亢激昂，充满生气。

   节奏激烈，霎时祝玖安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一个狂热的、煽动的、近未来的想法——

   这会是我的舞台。

   这里会是我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