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照得人有些燥，与酒精的配合让人昏昏沉沉。
祈愿这会儿有点犯困，把酒瓶推到一边，跟酒保要了杯冰水。
一杯下肚，刚刚被燎得火热的喉管一下冷静下来，脑袋也清醒了。
她也是奇怪，平时喝的酒比这度数高都没见醉，现在没喝几口就头晕眼花的。
她想应该是这段时间没怎么喝酒，突然喝有些不适应才这样。
祈愿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冰凉的指尖贴在皮肤上舒服许多。
为了让自己清醒点，祈愿坐直身子，眼睛在吧台周围来回看，视线定格在一个骰子上。
她把杯里最后一口冰水灌进嘴里，然后把那个骰子够过来扔进玻璃杯。
祈愿把玻璃杯拿起来，手左右摇两下，杯子里传出清脆的声响。
“玩游戏？”
“怎么玩？”
“掷点数，点数大的胜，但是1比6大。赢的人可以指派输的人做一件事。”
规则很简单，邢初听懂答应了。“可以。”
“那你先来。”
第一轮游戏开始，邢初先把骰子丢进杯子里，掷出一个“4”。
中间位置大小，祈愿胜的概率只有三成，输的概率却有五成。
祈愿握着骰子对着手吹了口气，祈祷好运保佑她。
“叮”一声，骰子在玻璃杯里翻滚。几下过后骰子静止下来，朝上的那面是个“1”。
祈愿输了。
“愿赌服输。说吧，想让我干嘛？”
邢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支笔和一叠便利贴，推到祈愿面前。
“画一张画。”
“？”
“你之前说你是画手，认识这么久我也没见你的画，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要说别的祈愿可能不会，但画画这对她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自己最擅长的事情竟然被人质疑，祈愿不服输的劲立刻起来了，二话不说拿过来就开始画。
她趴在桌上一脸认真，全程头都没抬。邢初悄悄凑过去想偷看几眼却被祈愿逮住了，赶紧坐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祈愿也是用胳膊把画挡住不然他看。
随笔画的简单又快，祈愿没多一会儿就画好了，撕下那张便利贴贴在桌上。
邢初揭下来，仔细辨别上面画的内容，这才发现祈愿画的是他。
“这画的是我？”有些惊喜但不敢确定。
“嗯哼。”祈愿随手往嘴里塞了根薯条，手指弄上点油，没有纸巾就两根手指一起捻了捻。
邢初把那张画放进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然后重新把衣服放到一边。
“继续吧。”
又一轮游戏开始，这次是祈愿先掷点数。这次她掷出了一个“6”，也就是说，邢初必须掷出数字1才能获胜。
六分之一的概率，祈愿已经开始想要让邢初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邢初最后掷出的点数是“2”，输了。
“我要干什么？”
祈愿手立刻指出去，一脸坏笑看着邢初。
邢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有小个舞台，上面的乐队正在演奏。
他立刻明白祈愿是什么意思，无奈笑笑但还是起身。
“行。”
邢初走到舞台那边，跟乐队沟通一番后在正中间的椅子坐下。
他选了首自己常听的，乐队在后面给他配乐。
清冷温润的男声开口，酥酥麻麻，像有羽毛在心底刮过。
"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
" 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 "
" 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
……【注1】
歌曲温柔而有力量，所有人都静下来听邢初的吟唱。
祈愿在这歌声里想起那天在车上的场景，邢初也唱了歌，但只唱了一句。
今天她听他唱完了一整首，是在她的驱使下，那就当是唱给她的吧。
这首差不多四分钟，祈愿就在那安安静静坐了四分钟，眼神没从邢初身上移开过。
邢初唱完歌在舞台上跟乐队成员道了声谢，祈愿想过去找他，却在刚起身时被三个醉醺醺的男人拦住了。
“妹妹，自己一个人多孤独啊，过来跟哥哥们一起喝！”为首的男人不说话都一股被酒精腌制过的味道，开口之后那味道更难以形容。
“不用了，我朋友还在那边，我要去找他了。”祈愿极力掩饰不安和慌乱，把邢初搬出来看能不能劝退他们。
“没事，你朋友我们给他安排别的美女，你给哥几个走就行了。”
男人手攥上祈愿的手腕，白嫩的皮肤立刻红了一圈，任凭她怎么反抗挣扎都挣脱不了。
“放开！”
一道强有力的男声呵斥着，下一秒醉酒男人的手被从祈愿手腕掰开，男人疼得直哀嚎，满脸痛苦。
祈愿抬头看过去是邢初。
邢初把那男人推开一米远，回身关心祈愿的情况。“没事吧？”
祈愿摇摇头。“没事。”
“哪来的臭小子，竟然敢打老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手边指着邢初的鼻子边喊。
邢初回过来盯着他无能狂怒的样子，右手把祈愿推到自己身后挡着她。
“识相点现在就给老子道歉，不然我让你们俩做对亡命鸳鸯！”
男人句句带着怒气，眼睛被气得腥红。
他在对面威胁怒骂，邢初这边偏头向后跟祈愿说小话。
“我数到一就跑。”
“嗯。”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面三个壮汉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样子，祈愿心砰砰砰砰跳，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大哥跟你们说话呢，哑巴啦？”男人身后跟着的小弟一副狐假虎威的气势。
可邢初全然当没听见他们说的，脑子里盘算着逃跑计划。
“三。”
邢初抓住祈愿的手。
“二。”
祈愿无意识地回握。
“一。”
“跑！”
邢初拉着祈愿往人群里冲，穿过中间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来到一扇门前，他已经顾不得这门会通往哪里，推开走了进去。
那扇门之后是楼梯间，里面站着几个抽烟的人，还有几对亲热的男女。
这里面烟雾缭绕的，邢初一路拉着祈愿往楼上跑，没看清其他人的样子。
身后的三个壮汉穷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大骂着。
祈愿被邢初拉着跑上五楼，平时就不怎么运动的她，这会儿心肺都要跳出来，但也不敢停下，三步一回头地注意那三个男人的动向。
五楼是这里的顶层，楼梯通向另一道门。
邢初想都没想就推开了。
门的那面是天台，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外面有点凉。
两人穿过门跑上天台，可这天台空空旷旷的，没有他们俩躲藏的地方。
邢初原地看看，发现可以利用视野盲区躲到身后的阁楼侧面。
“跟我来。”
邢初拉着祈愿往阁楼那边走。前面有块木板横放着挡住了路，祈愿穿着裙子不方便，邢初直接把她抱了过去，自己再跨过去，到阁楼边两人一块躲了起来。
那阁楼侧面的墙壁没多宽，要想不被发现就要往里靠。
祈愿贴在墙壁上，后背挨着红砖，原本透白的皮肤上沾了红色的砖沫。
邢初一直盯着那边壮汉的情况，手臂撑着身体把祈愿圈在身前，丝毫没注意眼下人的变化。
祈愿头偏过去望着下面的街道，双手摊平掌心按在墙面上，面颊爬上一抹红。
那三个壮汉跟着上了天台，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
祈愿被声音吸引，转头看过去，可邢初一个贴近她的脸碰到了邢初胸口。
她再往后靠，原以为要撞上硬邦邦的墙，后脑勺却有阵柔软。
原来是邢初刚刚怕她撞到墙，特意把手放在她脑后挡着。
壮汉找人未果，越发暴躁。
“大哥，他们会不会是已经跑出酒吧了？”身边一个小弟问。
“再下去找找。”
三个男人离开天台，这里暂时安全。
逃过一劫的祈愿松了口气，终于敢出声音和做动作，歪着的头扭到前面。
邢初也转过头，两人面面相对。
一呼一吸间，酒精夹杂着水果的味道钻进鼻腔，带着一点温热。
原本被凉风吹着已经冷静了，这会儿的亲密却又勾起了火，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雾，看彼此的样子都模糊了。
“祈愿。”他唤着她的名字。
“嗯？”
邢初喉结滚动，眼尾染上了道红。
“我好像对你，有想法。”
祈愿身体麻了一下。
“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道。”
“至少，不单纯。”邢初又补了一句。
两张脸凑得越来越近，呼吸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直到鼻尖碰上，邢初微微侧头，分了个神去看祈愿的眼睛。
确认后，微凉的触感覆上樱红的唇瓣。
一个简单的、轻得仿佛浅尝辄止的吻。
祈愿的手抠住墙壁，指甲里也有红砖的粉末，慢慢移过来扶上邢初的腰，双手抓着他的白衬衣。
腰间那块布料被她拽得皱皱巴巴的，还留下了红色。
抓住这个信号，邢初一点点动着，慢慢加深力道。
祈愿也开始配合着他，全身酥酥麻麻的，身子软下来，越来越依赖墙壁的支撑。
邢初的手从她腰后叉过去，宽大的手掌捞着那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拖着她的后颈，指腹擦过她细嫩的皮肤，在她身上沾了红色砖沫的部位留下痕迹。
-
民宿里，房间的门被推开，把手砸到墙上，墙面被撞出一个小凹坑。
祈愿的世界天旋地转，她被压在墙上，双手抵住邢初的胸口，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邢初细细勾勒着娇嫩的唇瓣，喉结滑动，水果的甜与酒精的烈悉数吞并。手掌穿过她发间，祈愿扎头发的发带脱散掉到地上。
倏地，心口一阵刺痛，拉回祈愿的心绪。
祈愿猛地睁眼，双手用力推开高大的男人。
他嘴上沾了祈愿的唇膏，唇周有红晕。
邢初看着祈愿，说不出她那种眼神是什么感觉，但谈不上喜欢。
“对不起，我……”以为自己越线，他下意识道歉。
祈愿开门直接跑掉，留邢初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愣。
祈愿离开后跑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渐渐瘫软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嘴压低自己的哭声。
刚刚那阵痛，是身体和上天同时发给她的信号，也是给她的警告。
再相处下去，她是在耽误别人。
祈愿从小到大都告诉自己，不要成为别人的麻烦。
趁还能挽回立刻离开，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她扒着墙面站起来，强撑身体到房间，打开行李箱，拿出衣柜里的衣服胡乱塞进去。
邢初一直懵在原地，看着那道紧关着的门。
等他反应过来，才看到那根掉落的发带。
邢初弯腰捡起来，走到床边把发带放在了桌上。他坐在床边，反思自己的行为，抱头懊恼自己为何要冲动。
那晚，邢初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一位赤身女人，女人身后肩胛骨处生出两只巨大的白色翅膀。
站在洞穴内的岩石之上，旁边是丛生的红色曼珠沙华。
一缕月光穿过洞口，如瀑布倾泻而下，泼洒在女人身上，如一幕白纱落在她身上，朦胧，静谧。
而女人的身体又那么清晰，玉峰挺拔，腰如约素，肥臀蜂腰。
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赤足而立。
雕塑？***？他看不清女人，不能确认。
想要上前一步看清，脚下却如同有一片沼泽，向前一步，就陷进去一步。
一点一点。
他只觉得身前像有一根粗壮的藤蔓，扼住他的喉咙，又缠住他的身体，使他动弹不得也呼吸困难。
快要被泥泞淹没，邢初终于有了挣脱的意识。
汗如雨下，鬓角有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如新洗，贴在脸上。
淤泥淹没到了鼻子，他再也不能呼吸，下眼睑与地面平齐，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清醒过来。
邢初猛地睁眼，坐起身来。
头痛愈发强烈，他闭起眼睛缓了一会儿。
一旁的黑桃木床头柜上，电子钟表显示器上，时间跳动到凌晨两点。
拿起旁边的白色浴袍，邢初穿上身，起身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夜色深邃，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上面繁星点点，如同点缀的钻石。
客栈外的河岸旁，青石板映着橘黄色的灯光，灯下还有几只翩翩飞舞的白色小飞蛾。
湖水拍打着河岸，带动着湖面的花儿和船儿一同游动。
邢初拿出手机，打开摄影模式，透过玻璃拍了张相片。
-
第二天早上，邢初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昨晚那场梦醒来后他再没合眼，一直在琢磨怎么面对祈愿，后来实在困得不行，才终于眯了一觉。
洗完漱后终于清醒了点，邢初还在为怎么面对祈愿困惑。
视线不经意扫过桌子，上面的发带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以归还发带为理由。
找到了合适的借口，邢初带上东西出发。
祈愿的房间在他隔壁，出门转个弯就能到。
走到祈愿房间门口，大门敞开。他走进去，看见清洁工正在换床上用品。
“您好，这间房的客人呢？”
“退房了，连夜走的。”清洁工的回答轻描淡写，手里一直干着活。
邢初环视房间内，发现这屋里所有跟祈愿有关系的东西都不见了，开着门的衣柜里也只有几个民宿提供的衣架。
祈愿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像从没出现在他世界里过。
手上还缠着祈愿的发带，他手紧了紧，指节被发带勒得泛白。
他回想这段时间的一幕幕，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的像昨天才发生过，可祈愿却能毫不在意地离开，原来只有他在认真。
邢初只觉得自己好笑。
清洁工见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有事情。“小伙子，你是有事吗？”
“没有，谢谢。”他有点哽咽，喉咙一阵酸涌上来。
邢初朝门外走去，刚走一步脚踢倒了垃圾桶，里面的垃圾散了出来。
邢初注意到里面沾了血的卫生纸，还有一块很小的黑色储存卡。
民宿房间的垃圾桶都会按时清理，祈愿也是一个人住，邢初确定这张储存卡是祈愿的，纸上的血也是她的。
他捡起那张卡，将垃圾捡回垃圾桶，带着祈愿落下的发带离开这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