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载，冬。
烽火照西京，铁骑破潼关。

叛军自北冀而起，仅三个月便攻破王都景安。王师奉命护送皇帝与嫔妃重臣南渡，过江逃命，临至江畔龙口渡时，将领忽而倒戈，以血书力谏陛下，须得当众下罪己诏自省，并处死国之三贼：奸相虞安国、阉宦华青海和祸水虞贵妃。
不然，便要拥立留守景安苦战的太子为新皇，而这滔滔江水，从此便要成为老皇的葬身处。
当将领从华盖香车上拖下花容失色的美人时，老皇帝却也只是闭目垂泪，长叹息道：“真是造孽。”
“陛下……”貌若芙蕖的宫妃泪眼婆娑，望着昔日伟岸魁梧的男人，忍不住哀求道：“您当真如此狠心……”
见此，老皇帝遂哀戚乞求道：“虞氏好歹伺候朕多年。请诸位念在她与朕十余年的夫妻情分上，让朕和她最后道个别。”
将领不屑地嗤笑一声，抬手将妃子丢还给他。不待皇帝开口，那位名号唤作“虞贵妃”的美人却垂下头，苦苦哀泣：“原来陛下邀我同车，是为了保住贵妃娘娘的性命，陛下怎得如此狠心！”
“丽妃。”老皇帝俯下身子，单手挽她起身，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朕这一生许多妃嫔中，唯独对不起你。可你须知，长得有几分像她，却也是你的福气。你可知那些无宠嫔妃，此刻正被叛军轮番糟蹋？丽妃，如今朕让你替虞妃而死，是赏你全尸的体面。”
丽妃不待他说完，便凄然一笑，追问道：“当真是妾身的福分吗？妾常常想，这张脸究竟带给妾身过什么呢？不过就是陛下酒醉后的那场欢愉，以及今日的无妄之灾！在这深宫中，难道只生了一张酷似虞妃姐姐的脸，便是我的罪吗？”
“嗬。”
皇帝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丽妃此刻抬起头来，望向昔日恩情缱绻的君王，却见他苍老的眼神中，依旧透着精明的算计。
划过她脸颊的手指冰冷非常，“蕙心，朕理解你的不甘。如今要你替死，也是无奈之举。朕不愿意失去你们每一个人，可朕更不能失去贵妃。听话，不会很久，朕会让他们给你个痛快。”
“不……不……”丽妃浑身颤抖，眼泪如珠子般簌簌落下，“妾还不能死，妾还答应了她……”
可还不待她说完，面前的君主便又一次凑上前来，这一次他附耳于她，声音半是安抚，半是威胁：
“朕已知道那器灵的秘密，如今法师正在来路上候着。若是想让她给你陪葬，就尽管闹。安安分分地走，朕可以留她一命。”
“说完了没啊？”身后将领又一次发出嗤笑，“现在这么伉俪情深，怎么不想想为了这个女人糟蹋了多少人命？”
于是皇帝忍痛松开了面前紧拥的美人，顷刻间泪洒江畔。
“送娘娘上路！”随行的小太监见此，高喊道。
“送娘娘上路！”刹那间呼号声此起彼伏。
“送娘娘上路……”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而就在此时，身后有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叛军打、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