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粉色的身影消失，桓淳气恼不已，“她凭什么让我给她让路，她以为她算什么东……唔”
　　
　　桓肇低笑捂住妹妹的嘴，抱肩钳制着人，黑眸迅速扫了眼那绯色离开的方向，又转眸看了眼四下……
　　
　　众人立刻作鸟散去。
　　
　　桓肇则带着妹妹往桓老太太的院儿走。
　　
　　到了院子大手才稍稍松了力道，桓淳再一挣扎便脱离开来，转身仰头，“二哥做什么偏袒她？让我生这冤枉气？！”
　　
　　桓肇哭笑不得，抬手敲了下妹妹的脑袋，“你好歹是个府们小姐，是桓家小娘子，都快到议亲的年纪了，还这样口无遮拦？我是偏袒她还是照护你？没良心是吧。”
　　
　　听他说议亲，桓淳面颊红了红，别开眼，刚刚是她鸡蛋里挑骨头，但那又怎么样，她该受着的，他们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她撅嘴不快，那边桓肇已经在认真思索，“公子袭出身名门，那文弱公子不知道禁不禁得住你这小河东狮。”
　　
　　公子袭是安国公世子，一众人青梅竹马长大，议亲的事两家心照不宣。
　　
　　“二哥胡说什么！”
　　
　　桓淳脸红哼声，桓肇抬臂揽着妹妹，哄着人走路，兄妹俩一道进了桓老夫人房中。
　　
　　晌食已经备好了，丫鬟嬷嬷再摆器具，桓老夫人扶着韩嬷嬷的手走出，“大老远就听到你们两个冤家吵闹，平日好的跟什么似的，傻头傻脑的小跟班似的跟在你二哥后头，这是怎么了？”
　　
　　两人进来，已有丫鬟上前递帕子了。
　　
　　桓淳拿帕子擦手，嘴撅的老高，但不敢在桓老夫人跟前造次，开始含糊其辞支支吾吾听不出来个清晰的准字。
　　
　　桓肇在桓老夫人落座后也撩袍落座，“她说不论什么都和她二哥无关，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这回桓淳声音清楚了，焦急道：“你！我才没说！”
　　
　　房中的丫鬟有忍不住笑出声的。
　　
　　桓淳和管事嬷嬷们一同瞪去，桓老夫人却了然。
　　
　　让淳丫头生这么大气的便只有后院那个了。
　　
　　服侍在侧的韩嬷嬷也了然，布菜的同时也摇头，低声叹息，“也到年纪，不行就嫁人打发出去算了，到底不是桓家的人。”
　　
　　都厌烦的人，打发出去，总好过惹的府里公子小姐隔三差五鸡飞狗跳。
　　
　　桓肇拦着妹妹的捶打，与妹妹说着话，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桓老夫人没吭声，“用饭吧。”
　　
　　用过饭后，祖孙几人各自离开，桓肇多吃了一盏茶后也走出房中。
　　
　　身着翠绿花袄，少女清秀白净，端着托盘茶具走入院子，正与桓肇打了个照面，上前盈盈俯身。
　　
　　桓肇顿足，笑了笑，顺着少女的衣着看到少女手中的茶具，“金丝珐琅的窑具，是祖母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可金贵着呢，可要仔细些。”
　　
　　知道公子肇在照例月初在老夫人这边用饭，怜杏打扮过，察觉到那眸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过，面颊微红，手攥紧托盘，点头应是。
　　
　　二公子虽然爱说笑，好亲近，但平日与丫鬟们也少说话，今日主动上前，甚至与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怜杏手抖了抖。
　　
　　桓肇绕过人继续往外走，须臾身后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怜杏连人带着茶具一道栽在地上，一套金玉茶具碎的找不出几片完好。
　　
　　桓肇回身啧声，“叮嘱了还这般不仔细，还真是个爱以下犯上的奴才。”抬眸扫了眼院中赶来的嬷嬷，懒洋洋道：“手脚这么不利落，打了板子就打发出去吧。”
　　
　　管事嬷嬷应是，怜杏则惊恐又仓皇，泪意连连，不是啊，是茶具自己突然碎裂歪倒的，她刚刚是要接住才摔倒的……
　　
　　看着茶具，管事嬷嬷心中痛惜万分，顾不上小丫头说什么，瞪着命人将人堵嘴架起。
　　
　　桓肇转身离开，走到外院中，隐隐看到一道粉色身影从后院穿小门向祖母院中走去。
　　
　　用午饭时桓老夫人虽然没说话，但用过饭后庭院廊下发生的事也传到了耳朵里。
　　
　　甄颐绵用过午饭后准备去佛堂的路上便被刘嬷嬷叫住。
　　
　　走入院中，甄颐绵先听到了哭喊声，下意识看去，只觉那被打的丫鬟眼熟，走近了房门也顾不得再想，挑帘进入。
　　
　　肃国公府内的风言风语，这两年消散了不少，早些年桓老夫人也会对她横眉冷对，动辄斥责，嬷嬷等人也对她看的紧，但这些年不再让她到跟前来，两人反而面上有些像严肃端凝的祖母，与不得心不许到跟前的晚辈。
　　
　　甄颐绵进门后拜礼，桓老夫人坐在软榻上，双手握着汤药碗，看着小几上的佛经，看完一页，又翻看下一页，幽幽道：“我名义上是你的祖母，但你心里清楚，你不是桓府小姐，你也不用有什么妄想，你的命因为你娘已经注定，他爱护你母女俩，留给你体面，我惦念他是我儿，成全他，所以你也不用花什么心思与人往来，年纪到了，我会为你张罗，我年纪大了，不想再与你一个小辈计较，你本本分分待着，不要惹岔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等时候到，你明白吗？”
　　
　　桓老夫人说话缓慢，容色平静，没了早年看她时的冷肃厌恶。
　　
　　毕竟该骂的，该斥责的早些年说过了。
　　
　　甄颐绵垂首抿唇，细细想桓老夫人刚刚说的话。
　　
　　她是有意让她嫁人离府……
　　
　　甄颐绵抬头，欲言又止。
　　
　　桓老夫人也这时抬起眼帘，哼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满吗？这是他惦记你给你安排呢，你叫过他一声爹，你难道不想听他的安排？”
　　
　　桓老夫人声音开始严肃，甄颐绵知道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了，垂眸点头。
　　
　　桓老夫人闭上眼眸，声音又沙哑下去，“如此，就少与他们照面，下去吧。”
　　
　　甄颐绵离开了房中，路上回想着桓老夫人的话。
　　
　　他们好似都在试着放下，翻篇过去，毕竟人死如灯灭，这么多年也都慢慢接受了……
　　
　　“你们记住了，再做事不仔细，中饱私囊，不谨慎对待主子，就会像主院的奉茶丫鬟怜杏、后院柴房煤炭的管事孙亮，被打了板子赶出府去，二十大板，我看你们吃不吃得下。”
　　
　　担架上被打完板子的怜杏已经没了气息，院中训话的嬷嬷厉色扫视一众丫鬟小厮。
　　
　　甄颐绵回神敛目，快走了几分，快步离开院子。
　　
　　进入佛堂，匆匆将门合上，手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息。
　　
　　“祖母与你说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灼热的胸膛自后靠来，甄颐绵一僵，又软下身子靠入，垂眸轻道：“与祖母无关，只是刚刚碰巧撞到了尸体。”
　　
　　桓肇与她十指交握，低笑出声，“原是想为你出气，没想到倒是吓到你了。”
　　
　　甄颐绵闻言面色泛白，回忆起了刚刚那嬷嬷说的话，难怪她觉得那丫鬟眼熟，年夜时有过照面。
　　
　　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许久后甄颐绵缓缓转过身，靠伏在他胸口：“二哥哥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我并不在意的。”
　　
　　她手指都有些发凉，应是真的吓到了，桓肇轻笑，“那告诉哥哥你在意什么？”
　　
　　桓肇说这话时是不带情欲的低喃，而是真心的脱口而出。
　　
　　桓肇顿了顿，随即一哂，说了就说了。
　　
　　甄颐绵慢慢缓过神来，静静的听他说话，似真的在思索，许久后抬起头，抿唇笑道：“二哥哥与外面那些姐妹也这般吗？”
　　
　　桓肇闻言蹙眉，但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心中轻动，大手抚着她的小脸不许她别开，“什么姐妹？”
　　
　　甄颐绵抿唇，哼声道：“不是收了荷包了嘛……”
　　
　　年前，下职后几人一道往外走。
　　
　　曹呈寻了处新吃酒的地方，煞有其事的挤眉弄眼，“那边的舞娘可是一绝呢。”
　　
　　白羽看出了他的意图，摆手道：“我家徐妹妹在乎我的紧，那地方胭脂气重，要知道我去过那种地方非要和我闹，我俩可婚期近了，你们可甭给我添乱了。”
　　
　　几人堵在门口，勾肩搭背说个没完，他牵马出来几个人还在撕扯，他上前踹了一脚几人，“让开。”
　　
　　曹呈被踹了也不在意，似寻到了新的目标，笑嘻嘻上前，“那二哥和我们去吧。”
　　
　　“是啊是啊，二哥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二哥这些天下职便不见人，不是有倾慕的小娘子了吧？”
　　
　　斜眼看着几人，他冷哼，心里清楚，这几人混来，府门管的紧了，月俸没下来，估计是兜里干净了。
　　
　　他平日习武，偶尔也会与他们出去喝酒，下职早，那日便与他们一道去了。
　　
　　舞娘薄衫笑靥，脂粉气息浓重，曹呈几个吃酒吃的开心，他却心不在焉。
　　
　　一方面他从不来这种地方，另一方面他脑中还是总是想起那盈盈含笑的人。
　　
　　其实两人算一道长大，但没有这层关系前，她很少对他笑，大多时候都是垂眸疏离，哪怕下一刻与丫鬟说笑着，看到他后也抿唇快步离开。
　　
　　实在吃不下去了，他蹙眉推开身侧越靠越近的舞娘，起身便走。
　　
　　那枚荷包是舞娘塞放的，他鬼使神差的没有丢开。
　　
　　喝了酒，但不影响行动，他入夜潜入，看到她怔愣站在灯前，无防备的模样，心中莫名柔软，浑身燥热……什么纷繁的念头都忘了，直到看到那随衣袍掉落的荷包。
　　
　　白羽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以为自己没留意过，但那天他才知道他也听到了。
　　
　　“因为在意喜欢，徐妹妹才会不开心，你们孤家寡人懂什么。”
　　
　　“女子真心喜欢才会吃醋，去去去，二哥你快把他们几个带走！”
　　
　　……
　　
　　可她那天看到时并不在意。
　　
　　佛堂里，他神色如常，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唔，让妹妹不快了，那哥哥该怎么补偿妹妹。”
　　
　　她别开眼睛，抿唇再什么也没说。
　　
　　唇舌交缠，他痴缠的紧了，她红着脸嗫嚅开口：“上元夜二哥哥回府也给我买一盏花灯吧。”
　　
　　这次他应了她。
　　
　　上元夜，灯市璀璨繁热，打发卫令带人护好弟弟妹妹们，他则独自站在花灯摊前。
　　
　　只是挑了许久他都不满意，拿了最贵的灯，心里依旧怀疑她是否会喜欢，提着灯，看着满街的热络。
　　
　　他想，如果她真的是想看这份热闹，其实他也没必要待她严苛。
　　
　　这样一想，心中立刻浮现那坐在灯下安静的少女，心潮涌动，几乎一刻未停，他带着给她买的灯驾马回府。
　　
　　只是她院子中没有掌灯，她也不在房中，她的丫鬟素月惊恐诧异的看着他的出现。
　　
　　“小姐……小姐……受曹小姐的邀请出府去了，很快……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