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翎朱慢慢睁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她有点头昏眼花。这不是元翎朱经历的最惨烈的一次爆炸，但绝对是她被吓得最严重的一次爆炸。她看了看周围，自己还在公交车上，而不是在车站前和元翊紫会面。元翎朱搞不明白，也暂时分不出心思来想这个问题。这时，周明迟的消息很快到了她手机上，他再一次提出了他先前的意见：“要不我们还是分组行动吧？”
　　元翎朱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稍微有些动摇。她死不死无所谓，她不想元翊紫再死了。眼睁睁看着元翊紫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的感觉并不好。可分组行动又很难说得上安全。元翎朱能够感觉到元翊紫对于周知晚和周明迟微妙的敌意，尤其是对周知晚的。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对元翎朱而言，体察和理解别人的情绪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她想了想，还是发给元翊紫商量商量。元翊紫依然不为所动：“我觉得分组行动还是不够妥当，不如分批行动。”元翎朱直接转发，对面过了一会儿回答：“分批行动？之前不都一直是分批行动么，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只是想延长活动时间，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看起来是情真意切，但元翎朱横看竖看都觉得里面有鬼。仔细一想，一开始说这件事的一直都是周知晚，周明迟只是在一边附和。两个人也没有给出实际的方案。元翎朱根据她对周明迟的了解反推，他应该不打算和自己一起。那他们事先商量的结果就是她和周知晚，元翊紫和周明迟。元翎朱自认为没有什么在任务之中相互了解的必要，那么背后的问题就显而易见了——周知晚为什么要坚持把她和元翊紫分开？
　　周知晚在姐妹俩面前建立的形象很明确，他的目的是解决事件，没有时间做多余的事。元翎朱不觉得她们俩分开就有利于解决问题，她对于自己的水平很有数，要是分开行动，肯定不是雪中送炭，绝对是雪上加霜。她能够想到的，元翊紫肯定也能想到。元翎朱纠结了一小会儿，把聊天记录都转过去，而元翊紫只是说：“暂时别想那么多，等见面了再说吧。”
　　留给她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她能够说服元翊紫接受自己的想法。元翎朱深吸一口气，打定了决心。车很快到站，元翎朱看到不远处元翊紫的身影，立刻分奔过去。元翊紫抱住她，很快察觉出问题：“上次吓到了？”
　　“嗯！”元翎朱心有余悸，“那个司机真果断。我丢，他到底是有多想报复社会啊？！”
　　元翊紫拍了拍她：“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可以确定，那个车就是从汽修站过来的，并且一定有问题。说到这个，有件事。我们之前的一个猜测可能要调整，应该不是定时炸弹，而是手动启动的。”
　　“那倒不一定。”元翎朱说，“定时炸弹按道理来说应该也可以提前启动吧？虽然司机的目的是我们大家一起死，但是他选了炸弹就是要尽可能把事情闹大，不然直接带着我们一头撞死不就完了？”
　　“那也是。”元翊紫点了点头，“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么？”
　　元翎朱握紧拳头，朝着空气挥了两下：“既然车差不多确定是那里来的，我们要不直接打车杀进汽修站看看？然后报警？”
　　元翊紫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漏洞：“没有理由。到时候警察问起来，你是去那里干什么的？说不清楚。”元翎朱蔫了下来：“那好吧，那你对于他们说的分组行动有什么想法么？”
　　元翊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元翎朱到达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想了很多。元翎朱能够感觉出她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了：“他们说的分批行动不行……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理由。只是那一个的话，我不觉得很合适。还有别的说法么？”
　　元翎朱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她点开一看，全是语音消息。这不是周明迟的习惯。元翎朱想了想，还是点开来和元翊紫一起听。果然是周知晚的声音，前面一长串都是利弊分析和推测。他们俩的推测和她们的大差不差，最后还是把话题引回分头行动上来：“我们已经试过了，爆炸时间是一致的，分批并没有什么意义。一定要有人留在城里才能够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只是试一试，行么？”
　　元翎朱听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显地动摇了，元翊紫也有点动摇。可她算不准周明迟和周知晚，也不想和元翊紫分开。元翎朱不是不想信周明迟，但实在是不敢信。她咬了咬牙：“阿紫…我们……”
　　元翊紫思考了很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一直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只有改变才能有所突破。就听他们的，分组行动吧。”
　　元翎朱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是元翊紫就径直往前走，没有停下脚步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元翎朱拉不住她，只能尽力跟上她的步伐。两个人进了车站，周知晚和周明迟依然在原地等待汇合。周知晚抱着手臂看着她们，有种胸有成竹的意思：“想好了么？”
　　“你们之前说分组行动，我们四个人相互组合，对吧。我同意了。”元翊紫指着周明迟，“但我有条件，我和你去，你哥和阿朱留在这里调查。”
　　周明迟毫不犹豫地点头，元翎朱终于拉住元翊紫，轻轻摇头：“阿紫，我们去吧。你观察到的东西更多，会更有帮助。”元翊紫明显有点急了：“阿朱！”元翎朱则是说：“阿紫，没关系的，我和他还算比较熟，去也没什么。周知晚，能让我们俩去上个厕所么？”
　　周知晚看得出她们要说什么，点了点头：“去吧。”元翎朱就和元翊紫往厕所走。进了厕所，元翎朱咬咬牙和元翊紫挤在一个隔间里。元翊紫拉住她的手腕：“阿朱！上车很危险，还是实地调查比较有机会。我们的优势在于地利，如果一旦发现不对劲，你就利用公共交通把周知晚甩掉。你如果上车，怎么跑？你好好想想，好吗？不用说了，我去。”
　　元翎朱反驳她的话：“留下来就不危险吗？按照你的说法，我和周知晚一起去反而更安全一点。车上人那么多，他什么也做不成，我们的调查说不定会很有进展。”
　　“不行，就算你要去，也别和他呆在一起。他比周明迟更不对劲。危险程度更高。”元翊紫越说越绕，“总之你不能去，应该我去！我和周知晚一起去，你和周明迟留在这里。”
　　元翎朱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周明迟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做。如果我和周明迟一起，我们最好还是去坐车，我去能够得到比你更多的信息。阿紫，别忘了，我们到现在还在和他们合作不就是为了弥合我们之间那一点信息差么？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元翊紫还想说什么：“可是——！”元翎朱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担忧究竟在何处。上车的的话肯定会碰上爆炸。你不想我死得那么难看，也不希望我受伤。但我们没得选择。我斗不过周知晚，只有你才有机会，明白么？”
　　元翊紫稍有一些动摇，但还是不放心：“那周明迟……”元翎朱就说：“阿紫，你信我。我就算是死，也会拖着他一起的。别担心。周明迟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家伙，只要抓住要点就能够问出话来。我们想找到突破口，只能从周明迟身上下手。”
　　元翊紫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看得元翎朱有点心虚，她的口气近乎是质问：“周明迟心软？”元翊紫很难得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元翎朱搜肠刮肚找周明迟的好话，想让自己的选择更有说服力一点：“呃，确实挺心软的，又心软又好说话。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之前我们关系还算比较好，要做决定的时候，他基本上什么都听我的。总之——”
　　元翊紫打断了她的话：“阿朱，你在赌，你在赌周明迟是不是还是你所知的周明迟。”元翎朱顿了顿，用她的话反问她：“你不也在赌吗？你是我姐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赌桌。”
　　元翊紫的眼尾通红，但她只是很平静地说：“正因为我是你姐姐，我才应该在前面！我只有你一个妹妹。阿朱，好好留在这里，好么？”
　　“我知道你是我姐姐。”元翎朱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她抓住元翊紫的手：“阿紫，求你了。我很少求你的，好吗？就这一次行不行？”元翊紫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最终还是在元翎朱的目光之中败下阵来：“就这一次。”
　　元翎朱很用力地点头：“就这一次，你放心吧。”
　　两个人离开厕所，回到车站门口的小卖部前。元翎朱看着周知晚：“我们商量好了。还是要求周明迟上车，但是我去。我们俩相对熟一点，说不定会有点默契。”
　　她说完这话，周明迟顿时有种炸毛的感觉，被周知晚反手摁了回去：“这样也好。”元翎朱又说：“把行李都给我们吧。你们轻装上阵。”
　　元翊紫一直没有说话，她把自己的行李箱给元翎朱，随身的包还是自己背着。周明迟本身只有一个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小包，里面估计只有手机和充电器。他们也只有一个大箱子。元翎朱推着两个箱子，看了看手表：“九点五十，来得及。我们现在去买票。”
　　周明迟看着周知晚，周知晚道：“既然人家要你去，你就去吧。先把东西给我吧。”周明迟把手里的箱子递给他，随后跟着元翎朱的步伐，站到售票窗口。他们的运气还算比较好，买到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元翊紫和周知晚没有买票，送他们俩上车。两个人就站在入口，一直看着车开出站才离开。元翊紫还望着大巴车离开的方向，问周知晚：“你想干什么？”
　　周知晚道：“既然我们可以自由活动，就去你们说的那个旧车站看一看吧。我们能够自由活动，就多确认一些事情好了。”元翊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里过去要二十分钟，打个车吧，稍微方便点。你出钱。”
　　周知晚笑了出来：“我的钱可不多。”元翊紫反而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的表情很严肃：“我的钱要是够的话，一开始也不会选坐大巴车，而是去坐高铁了。如果一开始就做了正确的选择，事情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车站外面有很多等着接客的出租车，打车易如反掌。两个人很快就坐上了出租车，一起坐在后座。元翊紫很熟练地报出地址：“师傅，去文笔车站。”这辆车的司机倒是很健谈：“好嘞。小姑娘，要和男朋友去哪里玩啊，白沙没有车坐咧？”
　　文笔车站是除了埌东车站以外，离这里相对近一点的一个车站。如果不是从汽修站走，就只有可能是这一个车站了。确认那边有没有车，离找出车的源头就进了一大步。元翊紫辩解：“只是朋友。我们想去融江，这边没有车了，打算去另一个车站看看。”周知晚这时候低声问：“融江是什么地方？”
　　元翊紫也小声和他解释：“雍州底下的一个县城，在雍州和陇城的交界处。没有高铁过，只能坐大巴车。”周知晚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司机听到这个很热情地介绍：“融江这个时候好玩呐！这个时候有禾花鱼，特别好吃！还有什么篝火晚会，有条件住一个晚上咧。又不远，个把小时就回来了。你讲是咩？”
　　元翊紫对那个小县城能玩什么一清二楚，说这个目的地也只是糊弄司机，只是连连点头。一直在旁听的周知晚拍了拍她：“陇城那边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县城？”
　　元翊紫有点奇怪地看着他：“是有一个，你怎么知道？”周知晚耸了耸肩，靠在车的座位上：“我们原计划就是去那里玩嘛。很久之前我和小迟去过一次陇城，那个时候还办什么水上狂欢节，挺有意思的。”
　　元翊紫一下就知道时间：“国庆去的？”周知晚点头：“是啊，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司机一听就抓到关键点：“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哈？”
　　周知晚点头：“我是F省的。”司机立刻接上话：“对嘛！我一听你讲话就是那边的！哦呦，F省也是很好玩的！那边是不是海鲜很多啊？比我们这里多多了。我阿弟就在福建那边读书，放假也回来了，我们还讲有空去那边玩。阿弟，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周知晚看看司机，又看看元翊紫：“什么意思？”元翊紫低声道：“他儿子，方言。”随后她回答司机的问题：“我是雍州大学的，也是今天刚刚放假。”
　　司机立刻赞叹：“哦哟，厉害啵阿妹！阿弟咧？”周知晚看元翊紫，被对方敲了敲，老老实实回答：“闵州大学。”司机又赞叹：“那也是个好厉害的学校哦！都厉害啵！”
　　到这里三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司机看起来还想讲点什么，周知晚已经不知道回答什么比较好了，只能把头转向窗外，摇下车窗透气。好在车站很快就到了。元翊紫看周知晚，周知晚老老实实掏出手机付账。两个人就在车站前下车。这个车站的人流量明显要比一开始的白沙车站多，他们一下车，就有另一个人上车了。周知晚伸了个懒腰，感叹道：“司机大叔真的很喜欢和别人聊天。”
　　“偶尔这么说一说，也不坏。”元翊紫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群，“这里是金塔区的汽车站，这边居民比较多，火车站也在这个区，所以人会更多。我们得进车站去问。”
　　两个人就到了售票处，由元翊紫负责进行交涉：“阿伯，这边有没有到陇城或者陇县的车啊？”售票员大叔摇头：“都没有，白沙那边才有。你得过去坐车。”
　　元翊紫心下了然：“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周知晚则是凑过来：“有没有旧的车在这边啊，以前不都有的么？”售票员连连摆手：“那不是以前嘛，现在都在白沙那边了。你们要去就赶紧去。二十分钟一趟车，看看能赶上什么时候的。”
　　周知晚还想再问，被元翊紫拉住了：“好的，谢谢，那我们去那边坐车吧。”她直接把周知晚拖出了车站：“你别再问了，再问你就露陷了。你讲话的声音压根就不是本地人，等下和售票的闹起来，很麻烦。我们知道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如果这里没有车出去，就说明车肯定是从汽修站出来的，或者就一直跟着。但车相差的时间不多，除非前后脚出来。我们根本没见到有车跟着。我们现在的最优解应该是坐车追上他们，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
　　周知晚摇头：“不，这样我们留下久就有意义了。我们留在城里，就去查一查消息好了。等一等没什么的。”
　　元翊紫：“你要留你弟弟一个人面对那种事？你可真冷血，我做不到。我要去找阿朱。”周知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终于发力，元翊紫完全没办法挣脱。周知晚制住她，冷冷道：“你想清楚，如果我们再次偏移轨道，会有什么下场。我们会把更多的人卷进来！”
　　“松开，不然我喊人了！”元翊紫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只要我妹妹好好的。其他一切，都要靠后。”
　　周知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元翊紫的手腕上是一圈明显的红色痕迹，周知晚下了死力，她感觉手都要被抓断了。元翊紫没有管，毫不示弱看着他。周知晚忽然说：“你比我想象中要冷漠一点，我听说你妹妹才是冷的那个，到底还是姐妹。”
　　元翊紫顿了一下，问：“你从哪里听说的？”周知晚抱着手臂：“当然是小迟。我听说你们俩的性格刚好反过来，你妹妹外热内冷，你外冷内热。就我的观察的确如此。想必你也从你妹妹那里听到了很多有关小迟和我的事？”
　　元翊紫没好气道：“是听说了。骂人很毒，嘴硬心软，好说话还有点呆。据说很容易被人拿捏。你和你弟弟看起来不太像，你们除了说话尖锐这一点没有太多相似。”
　　周知晚看起来很不解：“哪有？我觉得外在很相似。我们看起来是一样的吧？”他在这种事情上意外地很计较。元翊紫就从来不在乎别人说她和元翎朱像或者不像。周知晚垂下眼帘，很是感慨：“我只有那一个亲人，要是和我不像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元翊紫想了想他的生活环境，表示可以理解。周知晚又说：“你和你妹妹的性格确实不太像。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理解吧？”
　　“这倒不一定。”元翊紫说，“她虽然不一定能够理解你们，但是会尊重。她对于什么事都无所谓，大概是因为不能理解，所以不在乎吧。我有时候也会好奇，她眼里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周知晚若有所悟：“不能理解，所以不在乎。不在乎，所以无所谓，能够全盘接受。小迟还真是摊上了不得了的人。”
　　元翊紫对这个评价不做任何表示。周知晚又问：“我还好奇一件事。虽然你说你妹妹对别人的事没什么想法，但那么多人命摆在眼前，她是怎么做到熟视无睹的？放弃拯救那么多人，不会后悔么？”
　　元翊紫则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周知晚：“她的人生原则……大概是不要多管闲事。也不希望我去管别人的闲事。你都知道她不能够理解别人的感情，为什么就不舍得多推一步呢？”
　　周知晚又说：“可是你想救人。这个你和你妹妹不一样。”元翊紫耸了耸肩：“如果代价是替他们承受死亡的话，我也不是很想，只是没有选择。”
　　她远远眺望城外：“希望阿朱那边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