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还好么？我缓过劲来了。”徐子昱一骨碌爬起来，“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老头说他以前也被关过，思过崖里是有暗河的，可以游出去，他们当年就是这么跑出的总坛。郎中不会水，我们可以沿着河走，到过不去的地方再说。”
　　何琼看着几乎与岩洞一体的厚重石门，很快想到云千绫：“我没什么事的，你好了我们随时可以走。所谓的水牢也是从暗河里引的水？”徐子昱点头：“当然。暗河实际上是黔水的支流，自西方高山之上分为两支，一支贯穿数个洞窟，一支在平原之上奔流。水牢应该在暗河的上游，如果我们能找过去，说不定就能出去！”
　　何琼并没有那么乐观：“要走多久？我不会水，最后一定有路？”徐子昱摇头：“我不知道，但跟着河总不会迷路，也总能出去。听说河里有鱼，虽眼盲身小，但味美油丰，故唤作‘油丰’。要是走不动了，我们就弄点鱼来吃。出去是顺水而下，我可以带着郎中游出去。郎中身上可还有火石？”
　　何琼舒展了一下身体：“火折子也有，不知道湿了没有。我没问题的，关键是你的手怎么样？还好么？”
　　徐子昱活动了一下筋骨，抓起活无常：“我只是伤了一只手，相信出去以后很快能痊愈。郎中放心，我弄不开这门，还弄不开这锁么？”何琼深知这家伙脾气：“受伤的手还是稍微小心一点，别伤上加伤。”
　　徐子昱用没受伤的手拿起活无常：“知道啦知道啦。郎中起开一点。”何琼依言后退，徐子昱一剑斩下，已经腐朽的铁链被斩开，锁“铛啷”一声掉在地上。何琼吓了一跳，连忙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动静。徐子昱示意她放心。何琼下意识压低声音：“这里怎么没有巡逻的人？”
　　徐子昱收好活无常和垂水，谨慎地审视着洞穴之外：“大概是因为洞穴阴暗潮湿，大部分囚犯又没有武器，根本打不开那些门。有些门还是天然的，只能容许一个人勉强进去。巡逻都是一批一批的，时间间隔很长。话虽如此，我没留意上一次巡逻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握不准时间。我们赶紧出去吧。”
　　何琼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有无东西落下。徐子昱朝她伸出手来：“郎中，小心点，这里很湿。一不小心就会滑到。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摔伤了我们可没办法出去。”
　　“我会小心的。”何琼牵住她的手，摸索着前进，“说到这个，他为什么把活无常留给你？”
　　徐子昱懒洋洋地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不是很清楚他们的纠葛，但五仙教主看中我，必定只可能是看中我的本事。鬼市雄踞一方多年，五仙教想北上必定绕不开他们。梧桐灯声名在外，他也勉强能容忍我回到五仙教。同样，亦是试探你我的本事。不知道现在他在干嘛，大概是去应付阿婆？”
　　出了关押两人的洞穴，徐子昱把火把摘下来，另一只手牵着何琼慢慢往前走。何琼从她手上接过火把，两人并肩往前。何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徐子昱：“你父亲和你……，你们算是有情分么？毕竟他刚刚说什么血脉亲情之类的，又想留下你。”
　　徐子昱摇头：“我对阿爸没什么印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送到老头身边了。阿妈几个月才会来看我一次，和我在一起的除了老头就是嬿姨娘，还有他们养的蛇。我对阿婆也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偶尔路过南诏的时候，老头会说这人是你阿婆，很讨厌你。以后到云城的时候小心一点。我也和你提过，在鬼市逃跑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何琼回想了一下确有其事，于是点头。徐子昱苦笑了一下：“实际情况也和老头说的大差不差吧，只是她没有想过我还会活着，以及我会跟着老头。她是真的很恨阿妈。想留在我，只是因为我有本事而已。”
　　何琼追问：“为什么？”徐子昱有一瞬间的迷惘：“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也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我对阿婆不算有什么感情，但也觉得不必这样。只是爱一个人，是错吗？”
　　“不是的。我觉得不是。”何琼伸出手来抱住她，“不论如何，我觉得是对的。别想往事了，我们先出去，好么？”
　　徐子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重新打起精神看着何琼：“我们走吧。”
　　
　　洞里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绝于耳，潺潺的流水声和火把燃烧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影子投在洞穴上，被扭曲成奇怪的模样。何琼轻轻地呼吸，也能听到徐子昱细微的呼吸声。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已没有路，只是河水。远方隐约有光透进来。徐子昱回头看何琼：“这里快到尽头了，最近是雨季，水有些深。前面似乎没有路了，郎中，我带着你游出去。”
　　何琼把活无常和垂水都递给她：“不用，你先出去。想来山外有竹林草木，活无常砍采这些东西易如反掌。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出去，带着东西来救我。我不会水只是拖累你，知道来路和去路会安全许多。”徐子昱摇头：“我们还不知道洞外究竟有什么。要是出去又是埋伏呢？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要走我们一起走。”
　　何琼想了想，稍微试了试水温：“那好。我们一起走，走一步算一步。你也说了现在是雨季，水高且急。即使我们是顺水而下，也会被冲散。你身上还有伤，背着武器都勉强，更别提带着我。这里还算不上深，我可以自己走。若是再深，我们就停下。”
　　“好吧。”徐子昱总算同意了，“此处顺水，游出去快，被推下去也快。郎中小心一点，我们慢慢走。”
　　她自己拿着活无常，把垂水递给何琼，先一步下去。何琼抓住她的手，用垂水探路，一步一顿往前走。不幸中的万幸是近处的水只到膝盖，两人摸着边缘的石头走。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何琼护住火把和火折子，看徐子昱。徐子昱摇头：“先护住火把，再走远一点够亮，就不用管了。这里的水避无可避，郎中小心。”
　　何琼思考了一会儿：“换我在前面走吧？”徐子昱摇头：“郎中不会水，把火把给我吧。”何琼把火把递给她，徐子昱举着火把慢慢往前探。两个人又慢慢往前走了一会儿，徐子昱耳朵动了动：“郎中，水声好像不对，似乎有人！”
　　何琼盯着她：“我们应该如何？”徐子昱压低声音，指了指水面：“中央有石头，我们可以潜下去躲一会儿。巡逻的人定然有船，走后我们便想办法埋伏，夺船出去！郎中能够闭气多久？”
　　何琼把垂水递给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低头，过了片刻抬起头，甩了徐子昱一脸水：“不太久。”徐子昱也点头，把火把塞给她：“郎中看看周围有没有石头躲着，躲不过去我们就直接动手。我先看看是否方便游过去。”
　　何琼咬咬牙点头，和徐子昱分开，往周围的石头躲过去。徐子昱则是游往另一头，灵巧地爬到石头上，架起活无常。何琼吹熄火把，直接把它丢在水里熄灭，同时尽量把火折子拿起来。划船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人点着灯笼，撑着竹筏慢慢游过来。黑暗之中何琼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何琼屏住呼吸，慢慢沉入水中。徐子昱则是很快有了动作。她猛地一跳，落在竹筏之上。预想之中的兵刀相接声并没有传来，何琼听到徐子昱错愕的声音：“怎么是你？！”
　　何琼探出头来，愣在原地没有动。晃晃悠悠的竹筏过来，船上是湿漉漉的徐子昱和仁纳罗。可怜的灯没有熄，竹筏上满是水。徐子昱示意何琼先上船来。仁纳罗满脸无辜：“怎么不能是我？我好歹也是圣使弟子，有资格巡视思过崖。暗河错综复杂，走水路也是在所难免。我是来提人多，右长老和教主还在云千绫那边，无暇顾他，快走吧。”
　　徐子昱架起活无常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仁纳罗耸了耸肩：“派系斗争，这你还不清楚吗？上来吧，我们赶紧出去。左长老要见你们。”
　　何琼眉目间疑虑不减，徐子昱追问：“右长老睚眦必报，圣女也并不重要，你怎么笃定我们一定没事？”仁纳罗很冷静：“你们逃不逃，右长老都会杀了你们，不如整合力量报仇。至于教主，他要你死就不会把活无常留下来。走不走？”
　　徐子昱看何琼，何琼点头：“多谢。我们出去以后能短暂休整一下吗？”仁纳罗点头：“当然可以。这么湿漉漉的怎么见人？尤其是这家伙，跟个水鬼一样。把蓑衣披上，这样他们看不出来你们是谁。阿风朵会在下游接应我们，忍一忍就能出去了。”
　　徐子昱拎起一件蓑衣，抖了抖上面的水，递给何琼。何琼披上湿漉漉的蓑衣，看着仁纳罗。仁纳罗则是看徐子昱：“要是你不来那么一下的话，蓑衣现在应该还是干的。”徐子昱冷冷回讽：“谁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要是不是你，我们不动手就完蛋了。”
　　“自作自受咯。”仁纳罗用力推了一把竹篙，“水路出去离我的领地近，也好交代一点。你们先去我那里修整。”
　　何琼缩在蓑衣里不说话了，徐子昱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仁纳罗悠悠撑船，也什么都没有说。暗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仁纳罗找了个地方调头，往出口有光的地方去。何琼一时间还不适应刺目的阳光，缓了好一会儿才打量沿途的景色。她们离开了洞穴，穿行在青青的林间。仁纳罗把竹筏停在下游的一个渡口，阿风朵站在渡口等他们，旁边大概是思过崖的守卫。守卫向他行礼：“仁纳罗大人。”
　　仁纳罗拿出一块令牌：“左长老有令，召这两个人去问话。脾气还挺烈的，出来甩了我一身水。教主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左长老的命令。”
　　守卫有几分迟疑，最终还是放行。此后一路畅通无阻。阿风朵见她们到了仁纳罗的领地就先离开了。修整片刻后三人出发，路上仁纳罗交代了她们一点东西，左长老韩云，百越人，算是闻朝玲的师兄弟。他是和闻朝玲同时代的圣蟾使，那时候闻朝玲则是圣蛇使。经历多年风波之后，二人各自坐稳左右长老之位，斗争不休。韩云这个南疆第二处处被闻朝玲压一头，此时好不容易抓到闻朝玲的把柄，便想着联合黄泉津一事彻底解决闻朝玲一系，至少能够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何琼不关心这些，只要能活命，什么都能做。徐子昱出来以后服了药还冲洗了一下，此时趴在何琼背上昏昏欲睡。何琼检查过她的伤口并未发炎，只是着凉导致头有些热。何琼又问仁纳罗能否帮带消息出去，他答应了。处理完所有事后，一行人才出发前往左长老的领地。有仁纳罗在前面，一路畅通无阻。
　　
　　左长老韩云很正式地在会客厅等着她们。仁纳罗带人进来以后就离开了。屋里只有五个人。韩云看起来和闻朝玲差不多年纪，穿着同样深黑，描着金线的衣衫。一双眼睛血红，大概是和功法有关。圣蟾使和圣蛛使看起来是一对姐妹，也有一双红眸，背手站在他身后。何琼向他行礼：“左长老。”
　　徐子昱没有动，只是看着他。韩云上下打量她：“你长得不那么像闻青珺，像君无双多些。怪不得她认不出来自己的外孙。”
　　徐子昱眼神闪烁：“她没觉得我还活着。在我被阿妈送走以后，她就当我死了，和阿妈一样。左长老不必多说，您找我们来，是要做什么？”
　　韩云微笑，这时他看起来像一个和蔼的长辈了：“当然是处理右长老。派系之争，我们需要一个帮手。你不肯为右长老和教主所用，自然有机会来帮我们。那么你要做出选择。老夫听说黄泉津的丫头是来寻药的，闻朝玲出尔反尔。她能给的药我这边自然能给。你要三七甘叶和半枫禾草，对吧？”
　　他一拍手，身后立刻有人端上来一个盒子，里面盛着足足三株三七甘叶，还有一株品相上佳的半枫禾草。就连打瞌睡的徐子昱都清醒了不少。何琼点头：“要我帮你们可以，给我们几天时间养伤。而且，我不止要三七甘叶，我还想要毒经。”
　　这下就连徐子昱都有点震惊，韩云眯起眼睛：“毒经乃是独属于我圣教的心法，对你们黄泉津的人没有什么意义。你要毒经做什么？”
　　何琼盯着他：“我自有用处。你给不给？”韩云忽然笑起来：“倒是个有胆识的家伙。好，老夫不可能把毒经全卷给你，但你可以选择要带走的部分。毒经一共二十八卷，你只能从里面选走三卷。”
　　何琼回想了一下阿风朵说过的比重，不由得为韩云的痛快感叹：“够用了。三七甘叶什么时候给我？”韩云上下打量着她们：“随时都可以。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动手？”
　　何琼看着徐子昱：“最快也是明天，处理她的伤势需要一点时间。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把东西给我？”韩云思索了一会儿，说：“那好，我们今夜或是明日把毒经送过来，你做出选择。事情结束以后你可以带走眷写的版本。老夫会让阿风朵和仁纳罗把东西送过去。”
　　何琼点点头：“给我们找一个落脚点。离你们总坛远一点。”韩云也点头：“落脚点自然，只是不会离老夫太远。闻朝玲很快就会发现你们不见了，随后开始搜捕。呆在老夫这里更安全一点。你要是想给黄泉津的人传口信，就跟阿风朵说。”
　　仆从把盒子递给何琼，她连连点头：“事情还有很多，养伤要紧，我们先去落脚吧。”
　　韩云让阿风朵带着她们离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们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