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辞星轻声问：“找我做专辑制作人？”

   “对。”祝玖安压制住心底激动的情绪，“我之前一直觉得这张专辑很难做，觉得专辑概念越做越有些没新意。其他人我也想过，但小千要巡演，许峰扬出差，大民忙得每天都焦头烂额的。如果你能加进来，专辑大概能有一些新的想法迸发，说不定能再带动专辑的活力。”

   祝玖安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虽毕但意无穷。她咧嘴笑道：“差不多说完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仇辞星没说话，递了杯水给祝玖安。

   祝玖安还是听到他说的话了。

   音乐制作人，是兼顾作品实际内容创作和审美引导的双重负责者。不仅需要把握一张专辑的歌曲质量，还要能把握潮流方向，调动各项资源，平衡唱片的商业性与艺术性。从前祝玖安的专辑，基本都是她一手包办的，逃延的单曲，也不过玩票性质，制作人于他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但如今面对这一整张专辑和盘信任地托出，于他而言的确是个挑战。

   “你怎么决定？你当制作人的时间可比我还早。”祝玖安没等他回答，激动道，“现在歌手的专辑都在卷概念，制作人在专辑的话语权越来越重。但是你的音乐审美我相信，从企划、筹备、录音的监制，包括最后的混音和母带验收，这些你都有基础。而且有你加入，我也可以花更多时间在演唱上！“

   祝玖安说的是当年首专梁珊绮老师制作的《幸福》，他还凭借此侥幸入围了当年金曲奖最佳单曲制作人奖。

   正午室外的秋蝉喧嚣着生命末尾的狂热，秋老虎的阳光透过窗子，落了一层薄薄的光在仇辞星脸上。他说不清心中燃起的是什么情愫，只是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他的内心也有一种别样的振奋。

   “说话呀，”祝玖安有些着急，“你要是不愿意也没问题，我自己做总归也是驾轻就熟的。”

   仇辞星有些楞，莫名的觉得有一种使然的快乐。

   “所以呢，你来不来？”

   “我当然来啊！”他的声音很响亮，说完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害羞，于是咧嘴朝祝玖安尴尬地笑了笑。

   他笑得相当感染人，祝玖安也跟着笑了。


   *
   没过几天，祝玖安主动邀请仇辞星做新专辑制作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是业内，连歌迷也知道了消息。但仇辞星的加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今不得而知，都采取着观望的态度。那天晚上，梁天锴录完节目顺道拜访，两个男人对着此事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梁天锴问：“师父你大概什么时候进棚？”

   仇辞星躺在沙发上思索了半晌：“大概下周？具体得看祝玖安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能进。”

   梁天锴点点头道：“祝姐之前很少和人合作的，就算合作也基本是她的想法居多，能主动邀请你合作，师父他对你实在是太特殊了。”

   “特殊？她对我很特殊么？她对苏尚谦也很特殊啊？”

   梁天锴摇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千姐也和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友，但是你们对她那样更像普通的朋友。”

   仇辞星突然有些吃瘪，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到我这儿来就是和我说这些的？”

   “哦，当然不是，想找你做点咨询。”

   “什么咨询？”

   “恋爱咨询。”

   “......”


   等到把梁天锴送走后，仇辞星回了房间打开衣柜，挑了身明天工作要穿的衣服。忽然觉得眼前这身西服很眼熟。

   他挑了出来，左看右看想了半晌。

   是当年配祝玖安送自己的那条领带那身。他记得那次祝玖安去参加音乐节出了不少事。

   他又把衣柜翻找了好久，终于把那条扣在领带夹上的领带找了出来，重新系了上去。

   他突然又想起来梁天锴方才的话——

   她对他很特殊吗？

   是挺特殊的，不过他从来都窃以为不过是两个好友之间的分寸。

   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但却自始至终毫无恋爱经验。祝玖安唱着各种心碎的都市情歌，仇辞星做着指点沉沦的恋爱导师，但他们彼此却不懂，那种互相看一眼就能融化的心思，原来叫喜欢。

   *
   《神曲》的Demo很快就交到了“无限”的对接那里，官方听完之后非常满意，也很爽快地掏钱制作了MV和录音室版。MV没有特别复杂的背景，就是“逃延”五人在录音室的配唱。但仔细去看，很容易就看出来五个人手里的那些乐器，都已经相当破旧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祝玖安的吉他都换了三把。但，五人也都拿上了曾经让他们相聚一堂的时光，画面又重新定格在了那个秋风紧闭的那天清晨。

   MV里的仇辞星坐在正中演唱，十分醒目突出。他本身长得就很显小，二十九岁的年纪看起来还像个在读书的大学生。眉眼轮廓分明，笑起来就有股蓬勃的生命力。

   祝玖安最后还是让他主唱这首歌，更是让他C位出镜，自己则是从旁唱hook。他本身又高、瘦，身上也不过随意地穿了件质地柔软的衬衫黑裤，却相当英挺，他演唱得相当认真，有些谨慎，又有些放不太开，倒显得格外乖巧无比。

   “当法化水去时，等泪的睡梦归来，

   那时三月闷雷，也曾郁结扪心自问，

   谁在成就我的心扉，不曾后悔？”

   旋律贯穿了歌曲始终，毫不啰嗦，却又将简单的古典音乐的“赋格”做到极致，简单来说，“赋格”就是指将第二段的副歌模仿第一段副歌的样子，组合成一段相当美妙的音乐形成互文。而这首《神曲》也不负众望，vocal旋律与主题旋律非常巧妙的存在着对话的感觉。

   两段歌词前世今生的对比，更推出十年的感动：


   “当把累比作甜蜜，等相忘成了望心，

   如今愁云逸散，冲刷演化成就心中秋，

   别再怀疑寂寞云烟，事与界限。”



   *
   台北，录音室。

   祝玖安先前做了一半的专辑，歌都是在晋陵完成了录音。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专辑的制作不得不搁置了。仇辞星加入之后，祝玖安就将之前的专辑概念基本都推倒重来，又重新写了好几首歌。

   等到祝玖安再次决定进棚录音的时候，晋陵已经没有空的棚了。她这几首歌写的匆忙，好几首甚至连编曲都没做好，很多细节还来不及打磨，她自己工作室的录音室也早就被租了出去，根本不容她那般雕琢。

   仇辞星下个月在台北有个会议，于是两人直接大手一挥，启程前往台北的录音室录音。

   台北他们的熟人很多，最近在录音准备出专辑的也很多。

   这就无可避免的会遇上。

   倒不至于会有什么撕起来的大戏，主要是这些人和祝玖安实在都太熟了，再加上祝玖安完全是“静若处子，动若疯兔”的个性，遇到熟悉的人，讲起话来话匣子根本收不住。


   “这遍怎么样？”祝玖安带着点小心谨慎地问道。

   她在录音室把这首《流水落花》完完整整就唱了10遍多，还时不时被仇辞星打断去抠字眼，打磨那一两个尾音。她嗓子唱的累到不行，但一抬眼就看见仇辞星在控台摆着一副臭脸，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祝玖安：妈的，真的很烦装逼的人。

   她本来自己也是制作人，但风格和仇辞星比起来完全是大相径庭。祝玖安是那种自封的“天使制作人”，给歌手对细节，给梁天锴制作专辑的时候，甚至在控台给他跳舞，去娱乐他，为了去达到那种效果就好了。

   仇辞星完全就是那种“魔鬼”，录歌的时候就一直端着，非常严肃。两个人的意见还老是不统一，为了一首歌的演唱，冷战了差不多一整天。

   仇辞星又重新听了一遍后，点了点头：“行，就用这一版了。”

   “OK那我走啦！”祝玖安只听仇辞星的语气，就迅速摘下身上的设备。仇辞星话都没讲完，她人已经离开了录音棚，丝滑地就溜进了隔壁苏佩岚的棚里。

   仇辞星：“......”他和盼儿心切地老母一样，“记得早点儿回来！”

   他透过控台外的门，看着祝玖安这边“誒，我告诉你——”叽叽喳喳讲个没完，而对面的苏佩岚也是个话痨，两个人你来我往，根本停不下来。仇辞星无奈，只好先处理自己手上的工作。

   好巧不巧，最近苏佩岚和李忆安也都在这里录音，三个人的棚还就连在一起，整天互相串门。

   一段时间以前的“偷歌”事件，如今已经彻底成了一场罗生门，事件内幕，连当事人祝玖安也没有完全了解，但李忆安本人和祝玖安真的没有什么隔阂，还主动到祝玖安的录音棚摆放。两人几个月毫无联系，倒是被一些媒体抓住舆论点，大肆猜测两人的关系。


    ……

    “那件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祝玖安边吃东西边回忆道：“就这样吧，草草收场了。”

   “那最后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祝玖安：“不清楚。这样搞到最后，反而是他自己在业内收不到歌了。”

   “我最近看他们粉丝还在闹呢，都在抛开事实讲他人很好——那你参加的那个节目，你带的那个女学员呢，我看她条件相当好啊！”

   “给她介绍了一个靠谱的公司签下了，但是未来还是得靠她自己能不能混出头来。”

   苏佩岚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忆安姐前两天还来问我那个女生的情况呢，我说有你帮忙不会有大问题的。”

   “啊？连她都问起来？”祝玖安直摇头，“你不知道她前天还主动到我们棚门口打招呼，问我们专辑制作的怎么样了。”

   “那你这张专辑准备怎么做啊？”苏佩岚很平常地问道，“你这张做了很久了，你的粉丝都已经骂道我这边了。”

   “没办法啊，总会遇到点问题，做不出来就只能先搁置了。”祝玖安叹了口气，全然不知此时苏佩岚神色已变，“这两天被仇辞星整的，哇，他简直就是变态。”

   祝玖安声泪俱下地控诉仇辞星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但“变态”本人即在身后，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听见，简直了。

   祝玖安一长串地持续输出，刚喘口气，就被仇辞星插话道：“请问，可以录下一首歌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祝玖安莫名有种被拆穿的尴尬：“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我成为变态的时候吧。”

   祝玖安：……完蛋，全被他听到了。

   看仇辞星的样子也并没有太生气，但是被人戳穿还是很丢脸！为掩心虚，她清了清嗓子正声道：“下一首录什么？”

   “录专辑同名那首好了。”仇辞星想了半晌回答道。《给朱利安》这首同名歌祝玖安一早就录好了一个版本，只是专辑一直没做出来，很多东西也就显得有些过时了。这次来台北祝玖安也是想重新录制一个版本的。

   祝玖安：“这首歌很难唱啊，我需要保护一下我的嗓子的，等会儿再唱呗。”

   仇辞星十分冷漠地拆穿了她：“你就说保护嗓子，怎么不考虑一下录音棚也很贵的！？”

   祝玖安：“......”

   祝玖安：好有道理，完全没办法反驳呢。

   然后，出门放肆了许久的祝玖安很快就被仇辞星乖乖带回了录音棚，又开始了重复无休止地配唱和修饰。


   *
   台北，小巨蛋。

   来台北录音的第四天，祝玖安收到了蔡佳淳的演唱会邀请。

   蔡淳佳沉寂六年没有出新专辑，复出即开演唱会。但本身就作为顶流icon的她，时隔6年重返小巨蛋两日连唱，依旧一票难求。得知学妹祝玖安人现在也在台北，蔡淳佳便也发出了邀请。

   祝玖安虽然在入行后和蔡淳佳的私交不算多，但作为自己的学姐，更是多少人的偶像，对蔡淳佳的复出不可谓不激动。也是为了躲开仇辞星的“恶魔执教”，她一收到邀请，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仇辞星见状也无奈，只好同意前往。

   首演火热，早有多少明星驻足，蔡淳佳赠给祝玖安的是第二天的票。只是直到演唱会的第二晚，小巨蛋门前依旧人流如潮。晚风吹拂过门外的广场，像在吹奏着悦耳的长笛。多少媒体依旧坚挺，扛着长枪短炮蹲守着各路明星戏码。

   其他明星要么早早到来偷偷跑到包厢，要么故意迟到几分钟避开人流，只有卡着点到的祝玖安和仇辞星被媒体拦了下来。被抓住时的她还是全副武装，戴着墨镜和帽子裹得严严实实。

   自以为伪装极好的祝玖安：......

   被媒体抓住的瞬间，她脑中一阵懊悔。想都不用想，自己被抓到会被问到什么问题。无非又是催专辑啊，透露营业状态这种。

   她都被问烦了！

   但虽然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立刻露出那营业式的微笑，无懈可击。

   第一个上来的记者还算温和：“二位好！今天第一次听学姐开唱，比较想听蔡淳佳唱什么？”

   “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是什么？”祝玖安看向仇辞星问道。闪光灯一开始并没有照到他的身上，仇辞星见状也回忆起来：“《过眼云烟》？”

   “对，这首是我当年最喜欢的。”

   第二个记者立刻续上：“玖安这次有和学姐碰上面吗？明天演唱会唱完有没有什么私底下的聚会？”

   躲在闪光灯下的仇辞星：“哦，她不行，她要录音。”

   祝玖安见仇辞星竟然敢把专辑的事提出来，立即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仇辞星努力憋笑，眼神撇到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果然，此话一出，祝玖安又被问及了专辑进度与内容。

   祝玖安此刻在所有人面前像个弱智一样，四下麻木。即使当演唱会开始了，也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