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岫已在甘州城外等候多时。

   外面刚刚起一阵很烈的风，把天上的浓云都吹散了，城内街市上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

   他满腹经纶的脑子里，已准备了千万句冷言冷语，只等着见着行云起以后，便是好一顿说教。但迎着落日的余辉，夕阳下三人逆着一道又一道沙丘走来，斜阳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洋溢着光华。邱赤华靠在华玄机身侧谈笑风生，而另一个少年则微笑注视着她们二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暗骂了一句“臭小子”，便跟着身前身后一大群官员一道迎着华玄机的归来。

   华玄机又问了几句城内的状况，王仁对答如流——虽偶有患者，但不曾出过差错。

   待众人都散去后，行云岫又凑上同华玄机攀谈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和表妹所带去麻烦的歉意。

   “行大人果然同令父一般的谨慎，二公子和赤华这路上帮我解决了那么多麻烦，我尚且未曾道谢，这歉意却是先到了。”

   行云岫尴尬地解释道：“我弟弟从小没母亲教养散漫惯了，赤华也还是个小姑娘，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大人的事，还望大人海涵，若是大人不计较，也权当行某的谢礼了。”

   “行大人思量缜密，便是我后日卯时离开的时候，也放心了。”华玄机调笑。

   行云岫却抓住了关键词，疑惑道：“后日卯时便走，大人……要这样急么？”

   华玄机道：“我本也只是个异乡客，既办完了差事，便得尽快回去复命。”

   华玄机此行遇到了太多人，也见到了太多事，这一路上她不是没有过恐惧。

   但在满腔退缩平息后，她心中恍恍竟生出了欢喜与眷恋。

   她是不孝的，父亲离世的死讯方才传到，她一位孤女，决然便敢走上这样一条历经千种危难的路。

   但在玉门关外的这么些日子，至少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日子。

   一路她见到了太多父亲曾留下的痕迹，了解了太多属于父母的前尘往事。

   她渐渐也能卸下防备，结实了太多来自这西域的人，对他们十足信任，能在他们面前分享着自己的喜乐与悲伤。

   有时候她也在心里想，能多留在这里一些日子，也不错。

   但遥想过祁连山脉的那头，她还有更多的牵挂在那里。

   她的心头还有牵挂，虽然从前父亲不在的时日里她也是如此，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孤苦无依了。

   因为山河的尽头，曾有人同她一道分享过她的半生。

   行云岫叹了一声，对华玄机拜过，便离了去。


   行云起翘着脚在书桌前翻阅着王仁著的书，翻了一会儿，刚唤了声“五儿”，便瞧见江菱歌走了进来。

   “嫂子你怎么来了？”行云起忙坐正了身子。

   江菱歌瞧见他神色心虚，自是怀疑他又没做什么好事。又是看他一眼才说道：“父亲前两日同我说，你也到了合适的年岁，该替你物色起合适的对象了。你兄长也让我掌眼，但我觉得此事还得问过你才好。”

   行云起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道：“要如此快么？”

   “这还快么？”江菱歌闻言，柔声一笑，“你这般年岁时，你兄长都已向我家提亲了，你们这一辈里，你的年纪最大，比你年纪小上些的都已成婚，你究竟在等什么？”

   行云起垂下眸子道：“大抵......还没有遇上喜欢的人。”

   江菱歌闻行云起言自是明白了。

   没遇上喜欢的人如何会排斥亲事的，偏只有遇上过喜欢的，才会是这般模样。

   “你哪里是没遇上喜欢的，分明是遇上了太喜欢的了。”江菱歌掩嘴笑道，“告诉你嫂子究竟是谁？我也可替你去寻个合适的机会去说亲。”

   行云起回想起记忆里的那人明眸皓齿，长发如瀑的模样，顾盼间就已被夺魂。

   “我心中所属，是华玄机。”行云起道。

   江菱歌彼时怀孕同华玄机相处了长久时日，再加上行云岫与行风致的缘故，也知晓她的身份，只是听得行云起这段发自肺腑的言语，她颇有些震惊道：

   “那这门亲事我可做不了主。若是在这关外，公爹怎么说都能有几分薄面。可华大人吃的是皇粮，家人又远在万里之外，若是想谈成这门婚事，便得你自己努力了。”

   “这也不过，只是一份单相思而已。”行云起道。

   江菱歌还是第一次见到行云起这般模样，几个月前见他，还是那个在坊间策马驰骋、自由散漫的潇洒少年，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倒为情所困起来，实在有些慌神。她见状便施施然道：“你身为男子，既有了心仪之人，为何却在这里暗自伤神？”

   “我采到那株天宝花赠予她时，我以为就是向她告白。但她只收下了没有任何旁的表示。”行云起有些无奈道。

   “你......喜欢她么？”

   行云起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他只是，单纯地为着她那善良，真挚又热忱所打动。

   他得承认，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她身上那来自神秘的“江南”的身份所吸引，但越是接近她，才发觉她身上的善与纯，是这世上最弥足珍贵的一切。

   “喜欢。”

   “那你便更要去了，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再过几日，就成永别了。”江菱歌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是在提示他。


   暮色四合，晚霞已附上了云亭，古刹里最后几个香客也疏疏落落散了。

   “大人——”华玄机听得远处传来的声响，已不怎么需要思考便能猜到是行云起的声音了。

   华玄机回过头去。

   外人眼中的华玄机是不苟言笑的，和气而疏离，虽平日也会同这同僚间调笑，但总是不如她父亲平易近人的。而此时此刻，她眼中的笑意像一夜春来。她也不知晓她为什么要笑，但听得他的声响便觉得很愉悦。似乎是察觉到行云起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了个正着。

   他的目光如水，眼珠漆黑、莹润，像溪里的黑色鹅卵石，目光似坚定又似闪躲地看着华玄机。

   行云起的长相是极其温和的那种，若不是生在这玉门关外，华玄机想，大抵也是书中所工笔那样不羁的才子，眸中沉雪，一笑微霜。

   华玄机不知怎么的，被他的目光所吸引，只听静室内，渐渐变沉的呼吸声。

   华玄机的心感觉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大人，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行云起看向华玄机道。

   华玄机被他这唐突的一问愣住了，抬眸，木然地望向面前男人的脸。

   “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啊？”他的耳根蹭一下就红了，心跳得厉害，鬓角开始冒汗，但他只是垂着睫，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回应。

   华玄机有些错愕，她并非没感受到过行云起的心意——从她收到行云起传来的那株天宝花时她就意识到了。

   “二公子——”华玄机沉静地垂下眼帘。

   “唤我一声云起，大人。”

   华玄机接过话头闻声道：“云起，这种事不是好不好的，是一个人一辈子的承诺，你身为男子，这种话是不能轻许的。”

   华玄机扪心自问，问自己对行云起有没有动了真心？

   她没办法否认。

   她相信永远，也信一辈子。

   但她心里却也很清楚，此去离别，他们能再见的机会只会少之又少。她不知道行云起这话究竟是否是真心，但无论是那种，让面前这个少年在这样的年岁便守下一辈子的承诺，自己便是罪人了。

   行云起闻此，心中微顿：“一辈子，我可以守得住。关外人都知晓，我行家一向最守承诺的。”

   “你知道，你这一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华玄机又问道。

   华玄机想知道他究竟是甘愿的还是兴起的。

   若是甘愿的，她愿意再等等他；若是兴起的，她也不会再耽误他。

   “我希望我爹的生意能越来越好，兄长、嫂子，还有赤华他们，甘州城的百姓，不对，玉门关外的百姓都能过上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日子，所有人都能快快乐乐的，我便是最开心的了。”行云起说道这儿，蓦地笑了，声音温柔得像月色。

   “可是，你畅想的希望里并没有我，至少，现在还没有我。”华玄机听得他这话，笑了笑，“所以，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呀。”

   行云起蓦然一怔，他握紧成拳的手霎时松了开来。华玄机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烈火，转瞬之间就把他困在了方寸之间。

   华玄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日子还长，你未来还有大把的时光去想清楚这些。若你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行云起在一些方面极其散漫，却又再某些事上更为执拗，并非华玄机这一两句话便能消解的。

   “那我若未来想明白了，便可以娶您了么？”

   华玄机“嗯”了声，似叮嘱了句什么，便出屋去了。

   她指了指屋外，温声道：“我现在要去一趟'关山月'，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儿？”

   行云起瞧见华玄机的背影，很淡地笑了一声，便起身追了过去。


   “关山月”里，云雁秋一脸淡定地将客栈内闲下的坐客给打发了出去。

   那小二一脸奇道：“掌柜的，这多难得？平日里你巴不得这儿热闹些，怎的今日都遣了出去？”

   云雁秋啐道：“还能有什么事儿，有人要来呗。这人尽管来了，这生意跟没做有什么分别？”

   新来的杂役道：“若是寻常人来了，哪里会影响生意，来的莫不是个条……”

   他话未讲完，忽然看到身后一身穿着云雁补子的人，身形颀长，长了一双月牙的眼却不苟言笑，这分明是朝廷里来的人，吓得他立刻闭上了嘴。

   小二见了华玄机惊喜道：“原来是大人这是回来了。”

   “原来掌柜的是黑白通吃，这小白脸儿——”

   云雁秋不耐烦的一个眼风扫了过去，那杂役见状也讪讪就退了下去。

   “活着回来了？”云雁秋支了身子，一脸气定神闲，她扫过了一眼华玄机手里的牌子淡淡道。

   华玄机呈上手上的腰牌：“是。多谢掌柜的相助，避开了甘州的大雨。也多谢掌柜的腰牌，晚辈特来物归原主。”

   云雁秋看着那腰牌愣了神没说话。

   “不必了，若说物归原主，这腰牌，也是我抢来的东西。”她顿了一下才道。

   华玄机垂眼，合手拜下：“那——便多谢前辈了。”

   堂间一时非常安静。

   行云起不由抬头看向华玄机，出声道：“我们在魔鬼城，遇到了哈刚。”

   云雁秋端茶的动作一顿。

   “不意外，他是不是和你们交代什么了。”

   华玄机应了声“是”，略一思索道：“他说，故人将见，他会在老地方等你。”

   “他能说出这种文邹邹的话？”云雁秋冷笑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云雁秋看行云起一直盯着自己开口道：“掌柜的，你有些不对劲。十分有八分不对劲。”

   云雁秋一下眼刀扫过去，放下了茶盏。

   屋外有走马叩了叩木门询问客栈是否营业。

   行云起面色一僵，当即躬身道：“明白，我这就滚。”说罢，他立刻换了副小二的身份对门外喊道：“几位客官，小店今日打烊了，恕不营业！”然后，就不见了踪迹。

   云雁秋看着华玄机松了口气又说：“这件事不该牵扯到你们，也不该让你们知道。往事如烟，你便当没发生这回事，也不要去追问了。”

   “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她最后叹了口气道。



   华玄机离开后，行云起同华玄机交代自己还有几句话同云雁秋讲。

   见身影远去，行云起便道：“大人不知甘州城内的人际，但我们清楚。你怕华先生，更怕大人的母亲。所以你如实告诉我，当年频伽是不是因为你才没的。”

   云雁秋少见地没有避开话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我没欺她，这确实是她父亲的意思。上一辈子的往事，就跟黄沙一块儿埋到地底去吧。”

   华玄机是侥幸的。溥世的烦扰，不知是稳安的还是惆怅的，都被人用回忆的气味包裹在了轻柔的网里，网住了所有的因果。

   “我不会说出去的。”行云起睫稍一颤，眼眸在黑夜里亮得如星子，“她现在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她再被这些上一辈的纷争所困扰。”

   云雁秋浅笑一声道：“你就这些表示？”

   行云起看云雁秋的态度，有些懵，转脸问道：“什么意思？”

   “她明日就要走了，你也不替她准备些什么？”云雁秋讥笑道。

   行云起被云雁秋这话一下子敲醒，直到回了家，五二瞧见自己主子负手在桌前好半晌时候，于是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

   行云起瞧见五儿进来，正好思有所得：“你明儿个一早，以我的名义去取些盘缠。虽说华大人有圣上敕令文书可随意前往各地官府，但保不准需要些打点的银子，你替我去备好。”

   同一时刻，邱赤华倚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撩拨着自己的头发，近身的下人瞧见了，悄声走了进来，朝她点了点头。

   “你记得明日一早一定要偷偷地将这些话本子送到华大人那里。一定要尽早！此去路途遥远，可得替她寻些新奇的话本子解解闷儿。”

   邱赤华插着腰又仔细考量道：“官府安排的骆驼哪里能用？这一路全是沙地，天气无常。明日你再去寻两匹好些的骆驼和马匹，倩个有些经验的走马给大人。”

   行云起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沉吟道：“路上缺了补给哪里能走？你明日都给咱们家商铺的兄弟们支会一声，让他们瞧见了好生照应一下华大人。”

   邱赤华长叹了一口气：“要是大人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看着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弓箭，只恨自己此刻不能跟着一道护送大人归去。

   于是将注意打到了行云起那里。

   “你明日再从我表哥那里一趟，将他上次从我这里抢走的翠月匕要回来，交给大人防身。她那把匕首不大好用了。”

   行云起思来想去，又揉了揉眉心：“身旁也没个人能照顾她的，要是又受伤了该怎么办？”

   他看着自己房内周身的典籍，也气自己虽有一身医术却不能与之前行。

   他灵光一现瞧见了五儿。

   “明日，你跟着大人一道出发回去。”


   第二日一大早，华玄机不是个张扬的个性。她要离去之事甚至未曾通知太多人，只打算收拾好自己不算多的行囊，预备悄悄离开便好。

   谁知城门外，五儿左带着邱赤华预备的话本，右拎着行云起准备的盘缠。身后跟着的老翁是此地最好的走马，牵着骆驼和马匹预备着华玄机的出现，相当瞩目。

   五儿瞧见华玄机便接过她手里的行囊道：“大人，小的是受少爷和邱姑娘的指示，护送大人一道回乡。二少爷说了，让我一切都听大人的。”

   华玄机：“……”这简直是胡闹！

   华玄机一脸阴沉地走过了五儿的身侧，她跃上了一匹马，甩了甩缰绳，一脸郁郁地盯着五儿道：“一切都听我的是吧？你在这里待到巳时，少一刻请你家大公子处置。”

   “至于这些盘缠和话本子——”

   华玄机接过五儿手里的包袱，

   “就帮我多谢你们公子和姑娘了！”

   华玄机蹬了蹬那马的腹，那马便走了起来。尘土间，只剩五儿一脸茫然地望着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半年后。甘州的日程又如同寻常默契，城内百姓的生活也终在这样一场荒诞华丽的崩毁后步上了正规。“息疢”虽依旧沉睡在众人之间历经几十年不灭，在各处厅堂、书籍、衣物建潜伏，或许有朝一日，人们依旧会再遭厄运。

   王仁大人的书籍在“集贤堂”被整理成册，前序甚至是行云起所撰，甚是畅销，更传阅到了关外其他地方......

   聂珣聂大人在肃州纷扰之事平定后，也亲至甘州城内拜谢，言语间多次感谢了邱赤华与行云起的相助，让因私自出逃被罚的行云起与邱赤华总算喘了口气。

   至于邱赤华，据说不久前又拜别了父亲，一个人，一把弓，带了些盘缠，又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说此次去的地方很远，但每日都会给父亲写信传语报平安。

   而云雁秋，是在某一日突然便消失了踪迹，行云起追问了店小二也不知去向，他猜测，大抵她是去赴约了吧......

   行云起提起笔，将自己这半年来所知的消息都写了下来。他将信件收起折好，欲吩咐五儿替自己寄出去。

   五儿此时却也正好窜进了屋里道：“少爷，有华大人寄过来的信。”

   行云起听此心情稍霁，先前华玄机刚到长安时便有过来信，此时估摸她也已回到了延陵的故乡。他交代完五儿后，便径自拆开了信件。

   “
   展信安好：

      二公子，落笔之日我已回到延陵，一切安好。不见足下面已六月有余，不知甘州近况此时如何。

      初至长安之时我面见了圣上，本欲打算汇报完肃州与甘州之事后，便向他坦白我‘女扮男装’之事领罚。虽心存侥幸，但圣上不仅未曾怪罪我，更让我继续担任着‘西域节度使’之位，若未来幼弟有成，再将此位置交予他也不迟。

      我归家之时，玄龄的课业有所长进，听闻自我离家起，便改了从前顽劣的脾性。只是当我考察起来，却连《春秋》还未曾读明白，二公子同他年岁相仿，但他始终不如二公子来的聪慧。

      而关于云掌柜、哈刚与我父亲母亲之事，我转告了我的母亲，从前我未曾仔细观察，但直到今日，我才发觉原来母亲每日晨起都有练剑的习惯。她听到了故人之事也相当高兴，听着我的转述，她仿佛也又回到了年轻之时。只是关于‘黑水城’一战的细节，她却也不愿告诉我。
 
     我离去这几载，延陵城内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你曾说过你喜欢这江南的美景，但只言片语难以描摹。玄龄缠着我问了许久玉门关外的景色，我母亲也有意重返故地，此刻尚未安顿，我想再历几载，我会带着他们一同回去，届时，一定细细详谈。

      不知甘州情况如何？云掌柜是否赴约？王大人的著作究竟如何？赤华同你的近况又怎么样？听闻长泽也二甲及第，只是还未曾散馆便得知了贺祖母的离世，回到了甘州城守丧。不知近来如何？劳烦二公子告知。

      褚墨有限，不尽欲言。敬希赐复，顺颂时祺。
”

   “水门宅”的屋脊上又栖来两只翠鸟。

   行云起笑着收起了华玄机寄来的信件。他拢了拢衣袖，便轻车熟路地翻墙到了前院。眼前正牙牙学语的侄子尚且未摸清自己小叔是何个性，瞧见他那张脸便会笑。行云起也笑着，然后趁着日色未落之时走上了街头。

   “哟二公子出街了！今儿个有新玩意儿，要不要来瞧瞧？”

   “晚些吧，今日有要事在身。”

   “二公子，集贤堂今日新到的书头一尖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都有些什么？”

   远处，咿咿呀呀地声响攒动。天边鳞云覆上丹霞的色彩，像染着金辉的鲲翅。片片烁光照在行云起那清晰的右颊之上。

   “今个儿咱不唱《西厢》，也不听《过门儿》，单表一曲《他乡客》，都说这延陵华家的公子啊......”